缺氧+番外(71)
有一点点疼,但是肯定没有刀划得疼。
佟语声看着他满目疮痍的皮肤上又因为自己平添了几道勋章,懊悔极了,赶紧低下头,从背包里翻找出一瓶碘伏,一小包棉签。
——他的背包里,除了课外书,就是药和医疗用品,就是怕哪天出个意外,不至于直挺挺躺在外面等死。
这时候,吴桥一才感觉手臂上有些火辣辣的,于是任由那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腕,把微微有些渗血的胳膊放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拿起棉签沾上碘伏,小心翼翼地触碰上自己的伤口。
其实他非常厌烦被人处理伤口,既是讨厌疼痛被反复刺激,也是反感有人直接触碰到他最脆弱的地方。
以前每次吴雁拿着棉球帮他清创,他都恨不得直接要提着刀去大街上狂奔,这一回,他却安安静静地,心情十分平静。
佟语声的动作很小心,凉凉的碘伏点在伤口上,清爽得叫他觉得安逸。
“对不起,对不起啊……”佟语声一边帮他擦碘伏,一边难过地道歉,他似乎又一肚子懊悔,却除了“对不起”,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吴桥一观察着他的表情,半晌,也愣头愣脑地说:“对不起。”
佟语声一听,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抬起头:“你道什么歉呀?”
吴桥一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说:“让你不开心了。”
佟语声一听,眼睛又差一点红了,却忍不住笑:“没有,没有。”
他低下头,轻轻在吴桥一处理好的伤口上吹了口气:“吹吹气,就不疼了。”
——无论多大,这都是百试百灵的魔法。
小时候,爷爷还在,佟语声还没有生病,祖孙俩就喜欢大街小巷地乱窜。
那时候佟语声机灵得像只小猴子,最喜欢拉着爷爷去爬树,楼下那棵黄葛树比爷爷还老,健康的脊梁却能托起一个孩童的重量。
他喜欢骑在树枝上晃得落叶纷飞,喜欢在半空跟爷爷炫耀自己比他还高,喜欢让爷爷看着手表看他是不是爬得更快了。
上蹿下跳难免会磕磕碰碰,轻则被树枝划破皮,重则直接摔个狗啃泥。
每次奶奶看到,定会叉着腰去讨伐爷爷,爷爷就会装模作样吹吹他胳膊上的红印、吹吹他额头肿起来的小包,笑着刮他的鼻梁——
“吹吹气,就不疼了。”
随着佟语声的声音轻轻落下,吴桥一便真就觉得不疼了,他怔怔看着佟语声,又低头看自己的伤口,眼中流露出莫大的震撼。
佟语声也笑着,模仿爷爷的动作刮了刮他的鼻梁,那人的睫毛慌张地扑扇了一下,又温顺地垂下去,仿佛孩童时被爷爷安抚的自己。
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可那棵黄葛树却早已经不见了。
他有点想爷爷了。
吸完氧后,佟语声落地走路又有了力气,两个人便一块砖一块砖地,将剩下的路走完。
回到家,趁吴桥一去洗澡,佟语声找吴雁要了电话,站到阳台偷偷打给妈妈。
今天的昏厥和窒息还是让他有些后怕,他隐约感觉自己的病情已经开始有恶化的趋势了。
“妈。”电话音接通,佟语声听见姜红疲倦的声音,便内疚地蹲进阳台的拐角,“对不起,我没把自己照顾好。”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有按时吃药,也注意调整情绪和心态,一切的一切都在遵循医嘱,为什么他却依旧在一步步下坠,一点点变坏。
姜红安慰了几句,又道:“不行就搬回来住吧?妈妈可以请假回家照顾你,你要是想,今晚就让你爸就接你回来?”
佟语声也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回家静养更好,但他突然抬头看了眼客厅墙上的电子钟,看了一眼日期。
——离联考还有不到一周了。
吴桥一为了这场考试,从一个月前便开始努力。
他清楚这次联考对于吴桥一的意义,他也清楚,如果今晚说走就走,势必会影响到吴桥一的情绪和状态。
他不想让他这段时间的心血都白费了。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朝阳台外看去,说:“妈,等联考结束吧。”
“考完我再回家。”佟语声说,“也没几天了。”
姜红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便由着他去了。
这一刻他忽然联想到了吴雁,她们因为种种原因,都会尽可能无条件地顺从孩子,无奈和疲倦又不敢在孩子面前显露半分。
太辛苦了,佟语声内疚地想,他真的亏欠了太多人,但他同样觉得,这个世界也亏欠了自己太多。
自从生病以来,他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一点点褪色成了黑白,即便他努力忽略让他痛苦的一切,也改变不了他的生命正一点点走向晦暗。
刚挂下电话,转过身便看到身后的客厅走来一个身影——吴桥一刚洗完澡,穿着干净清爽的白体恤,擦着头发光着脚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