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氧+番外(36)
此时吴桥一被送进去洗胃,吴雁站在洗胃室门口,满脸疲倦。
一直到佟语声在温言书搀扶下喘着气走过来,她才勉强回过头来:“佟佟?”
佟语声焦急道:“他怎么了?有事吗?”
吴雁似乎已经相当熟稔了,只摇摇头道:“喝了洗洁精,不会有生命危险,算是在闹脾气吧。”
佟语声听到没有生命危险,便松了口气,一边扶着温言书的手臂,一边缓缓坐在椅子上。
吴雁也跟着两个孩子一起坐在长椅上,她疲惫地捏着眉心。
她想起七岁时第一次自杀被抢救过来的吴桥一,躺在病床上问她:“为什么同学们都不和我玩?”
她想起吴桥一上初中时险些掐死一只小猫,原因是:“它朝我乱叫,它挠我。”
他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情绪,因此遭遇过排挤、辱骂和欺凌。
但他同样因为人际交往障碍无数次半夜惊醒、寝食难安。
接着,神经衰弱、睡眠障碍、焦虑和抑郁又都打包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房间时长在半夜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吴雁便悄悄等动静消失,然后一遍一遍等他闹累了,才打着地铺,在他房间睡下。
他看上去四肢健全、无病无灾,但他就像是个封闭的蜂箱,每天只能任由糟糕在体内嗡嗡地打转。
这次的自杀,吴雁从他被迫遣返回家关禁闭时便早有预期。
他虽然不会觉得拿圆规扎人、当众自残有什么错,但他清楚被人围观议论并不好受,他也知道,自己不去上学和勒令不允许上学,是完全不同的。
“Joey他,看上去虽然情感淡漠,但他其实是个对孤独特别敏感的孩子。”吴雁说。
第20章 健康
佟语声觉得,他似乎可以理解吴桥一的“敏感”。
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又下意识握紧了袋口。
生病的小孩都是敏感的,没有人比他更懂吴桥一了。
洗胃室里传来非常凄惨的哀嚎声,里面的人好似肝肠寸断一般。
温言书听得面色发白,一言不发地攥着拳头,半晌才猛地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惊觉自己逗留的时间太久了。
吴雁连忙起身送他走,两人互相道了几句客气话,才匆匆分别了。
“摁住他!别让他碰管子!”
身后的房间里,充满狼藉的声音伴随着吴桥一绝望的哭腔,在走廊上卷起叫人心焦的空气。
这是佟语声第一次听到吴桥一哭,单纯的因为生理上的疼痛而哭嚎。
他原来也是有痛感的,佟语声产生了这样荒谬的感叹。
比几个世纪还长的半个小时过去,洗胃室恢复了平静,吴桥一宛如一具死尸,侧躺着被推了出来。
医生扬了扬被他踢青的胳膊,感叹道:“小伙子,劲儿挺大。”
吴雁赶紧鞠躬给人连连赔了不是。
佟语声看那人被推出来,立刻趴倒病床前,轻轻唤他:“Joey?”
那人没有反应,佟语声差点以为他死了,忙不迭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对方才疲倦地动了动眼珠,看向他的手指。
佟语声问:“疼吗?难不难受”
闻言,吴桥一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个被针扎破的气球,几乎要整个瘪下去。
看来是累坏了。
刚洗完胃要住院观察两天,佟语声没着急走,只跟在吴雁身边听着医嘱。
“这孩子不是第一次洗胃了吧?”医生道,“胃黏膜都出血了,再来一次得胃穿孔了,不能再有下次了。”
吴雁一面应和着,一面无措地低头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
“不过他身体素质不错,我们五个人才给他按住了,等他好了可以考虑培养成运动员。”末了,医生开玩笑道。
吴雁终于露出了个苍白的笑意,转身去办住院的手续了。
佟语声又回到病房,发现吴桥一趁他们走了,竟自己跑下床洗了脸,还换了一身干净病号服。
还挺讲究,佟语声笑起来。
看他进来,那蓝色的眼睛瞥来一眼,又匆匆钻回被子里,拧着眉,装作无事发生。
“你身体素质真不错。”佟语声笑起来,“我当年选割腕不选吃药,就是怕没死不成还得走这一遭。”
接着,他补充道:“不过割腕也没死,我还挺庆幸的,活着其实还可以。”
吴桥一充满戒备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
说到底,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隐秘的事情,没有人希望被人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果然,同病相怜远比任何隔岸观火的安慰来得有效。
看他表情逐渐松懈,佟语声坐到对面的空床上,跟他聊起来:
“我之前住院就是在这里,今天刚带温言书去看了我以前的病房,把他都快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