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29)
睡眠质量向来很好的江声生平第一次在五点醒来,一脸复杂地拉开被子看了看,又一脸复杂地盖了回去。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偶尔做个旖旎暧昧不切实际的梦,也——很正常吧?
梦里他亲了陈里予,对方的嘴唇被他咬破,沾着不自然的红——看着他,眼眶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乌黑的眸子泛着水色,睫毛被眼泪打湿了,沾成一绺一绺,体温高得异常,抱着他的胳膊纤细而滚烫,手指抓着他的后背,偶尔会疼。
那不艳俗,甚至不世俗,陈里予不会挣扎,只是那样抱着他的肩膀,睁大眼睛看他。那双眼睛偶尔会失焦,眨一眨,眼泪就顺着鼻梁或眼角滚落下来,又委屈又漂亮,以至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场梦到底是你情我愿,还是单方面的胁迫与欺凌。
拥抱以上的事,把人亲得红了眼睛——幸好没有更加少儿不宜,否则一觉醒来,他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陈里予了。
江声红着耳朵爬起来,将被子和床单团成一团,随手拿了条毛巾,打算去浴室冲个澡冷静冷静。
梦里湿漉漉的眼神还在缠着他,弄得他心口发软,又忍不住臆想更多——直接后果就是冷水澡也消不下去火,在浴室耽误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他轻手轻脚地抱着床单被罩穿过客厅,把犯罪证据一股脑丢进洗衣机,默默想着反正换季也该换一套了,希望他爸妈不会起疑。
当然是会的——又半个小时后他还是顶着江母意味深长的眼神,拎着两个奶黄包和一袋豆奶出了门。
陈里予的起床气,一半来源于通常不太好的梦境,另一半则来源于不得不开门穿过客厅,面对那对自顾自吃早饭对他熟视无睹的夫妻。
餐桌上的早饭向来不会有他的份,陈里予也习惯了,醒了也不会马上下楼,待在房间里等人走了才会开门。
他低血糖,刚睡醒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低头洗漱完要坐回椅子里缓很久。六点半的时候闹钟准时响起——如果不从梦里惊醒,他本该睡到这时候才不情不愿地醒来——响了一段又被他按停了。
他的躯体处在某种微妙的僵木里,明知道这时候该起身换衣服,或者从书桌里找点儿东西吃,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视线从亮起又暗下的手机屏幕移到房间角落——通往阁楼的门虚掩着,从他的方向恰好能看到那架简陋的竖梯。
某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星火似的一闪,又熄灭了。
江声会不会已经等在那里了——或者如他所言,大门右拐,朝西的窗户,从他房间的窗口望下去正好能看见……
他摇了摇头,又缓了几分钟才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走到衣柜前,从一众花里胡哨搭配精细的衣服里找出件简洁的卫衣,又顺手搭了件外套,戴上鸭舌帽准备出门。
转学之后他很少再花时间在搭配衣物上,衣品向江声看齐,直得简洁明了。临出门前他想了想,又拐回去,从被子里找出了江声的那件校服外套,放在床上仔仔细细地叠好,一起放进了书包里。
像个变态——这四个字不声不响地划过脑海,微妙地牵连上了另一个场景。
月色下窥视他的少年,在他房间楼下久久停留的骑士。
他愣了愣,等到回过神来,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将他带到窗边——不在也无所谓,都是睡眠不足不想起床的高中生,都是人,不履行这么苛刻的诺言也无可厚非,没什么可失望的……他这么想着,终于还是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江声还是没有让他失望。
少年顶着一头吹乱的头发,仰起脸朝他挥挥手,眼底带着笑意,在清晨金黄的太阳里闪闪发光。
五分钟后江声接过他手上的书包,并且作为交换,将一袋还温热的早餐放进了他怀里。
“我妈做的,奶黄包和豆奶,怕你吃不惯甜口的,路上又买了个鸡蛋灌饼。”江声挠了挠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发型不太对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早上洗澡了,没吹干,骑车过来就这样了……”
“挺好的,”陈里予面无表情地评价道,“艺术性很强。”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幸好江声也听不出来,还真松了口气:“快吃吧,饿坏了吧。”
陈里予倒是不饿,只是病理性的低血糖,脑袋有些昏沉,奶黄包和甜豆奶确实能缓解不少。他嚼着嚼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低着头小声说:“替我谢谢你妈妈。”
“嗯?”江声没听清,“什么?”
“替我谢谢你妈妈,”这次听清了——不仅听得清楚,陈里予耳廓陡然泛起的薄红也看得明明白白,“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