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单枪匹马去送死，这叫愚蠢；他也不可能拿他学生的性命做赌注，这叫不仁不义。他只是心里还怀有摇摇欲坠的一线生机，希望真的有一个机会出现，能救回那个青年。

天无绝人之路，宋朝廷知道一个机会。

就在两日后，日本人会从此处抽出八个个小队去别处支援，而景州的革命者们打算炸掉满日监狱旁的军火库，声东击西，周檀可以趁乱去监狱救人，不过能不能救出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几率很小，但是他会试一试，他无牵无挂，不必畏手畏脚。

他通过宋朝廷联系上了那群打算炸军火库的革命者，幸运的是，他们也打算趁乱劫狱救出他们的人员。

于是，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周檀不仅把唐淮捞了出来，还和其他革命者一起救出了其他无辜的民众。

周檀只是受了一些轻微擦伤，但革命者却有不幸身亡的人员，周檀虽不愿入伍，却知道知恩图报，他除去照顾唐淮的时间，便和革命者们东奔西走，为了报这个恩，也想为了赶出侵略者出一份力。

珠宝店已经封了，周檀把唐淮藏在了自己的屋子里，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只是唐淮的状态不太好。

每次周檀明确地表示自己在身边的时候，唐淮总是挤出笑容，若无其事地像往日一样和他讲一些小时候的事，常常说自己没事，叫周檀去忙自己的。

周檀知道唐淮不愿影响他工作，也不想拖累他才这么说。虽然周檀很想每时每刻都照顾他，却也不想让他自责，只好佯装走掉。而唐淮以为周檀不在的时候，就卸掉了伪装。

他腿骨已经折了，站不起来，而他不哭不闹，小部分时间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而更多情况则是会翻来覆去地翻身，痛苦地撕咬枕巾，偶尔会做出用头去撞墙这种类似自残的行为。

周檀心里不忍，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只好把门打开，让唐淮感觉到有风，意识到有人进来了后不得不停止自残行为，周檀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走过去抱住他，不出意外听到唐淮的询问：“你不去忙吗？”

周檀紧紧抱着他没有撒手。

唐淮话变多了，只要清醒的时候就忍不住要和周檀交流，不然就会紧张得抓头发。

听不见也看不见是什么滋味唐淮不知道，他没法对此做出补偿，只能一日又一日地耐心在唐淮手心里写下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告诉他今天的报纸上写了什么，今天是什么天气，今天的桃树是不是开花了。

每到这时，唐淮总会笑着说：“其实这样挺好的，听不见也看不见，手心里都是你的声音。”

等到唐淮熟睡之时，周檀才会悄悄地出门，回来的时候会买好食材来给唐淮煲汤，但唐淮日渐苍白的脸色和越来越沙哑的声音暗示了某些快要发生的事。唐淮每日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也没精力再自残了，唐淮往往上一秒想喝水，下一秒周檀端水回来的时候，他就不省人事了。

从大牢里救回来的那一天医生就对周檀说过，唐淮身体不好，这么一折腾，已经时日无多了。

周檀毕竟不属于革命者，学生宋朝廷不忍心每日看他操劳过度的模样，便劝他这几日多陪陪唐淮，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再来帮助他们也不迟。周檀道谢过后同意了。

入冬了，今年的风好像特别寒，昏暗小屋子里的炭火根本暖和不了唐淮的身体，即使在好几层的毛绒被子里，也总是浑身发抖。

周檀钻进被子，伸手抱住他，在他后背写下几个字：一会儿就不冷了。

怀里的人瘦削得骨头都硌得慌，一直冒虚汗，却还是点点头：“不冷了。”

直到有一天，唐淮到饭点没有醒来，周檀像往日那样摆了一桌子菜，坐到月亮出现也没有等到他睁开眼。

唐淮这一睡就是第二日晚上，周檀出门买炭火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唐淮已经撑起来靠在床头了，床旁边的窗户是打开的，冷风不管不顾地刮了进来。

周檀让眼前的景象吓得血都冷了，放下炭火就要冲过去关窗户。

“周大人回来了，”唐淮在周檀开门的时候就说话了，声气微弱，却明朗了许多，“让它开着吧，我有点闷。”

周檀伸到一半的手顿了一顿，最终放下了。他走到床前坐下，默默拉起唐淮的手，发现唐淮的脸色此刻竟然有些红润。

“我现在不冷了，”唐淮声音里满是轻松，“是梅花开了吗？我好像闻到香味了。”

周檀在他手心里写下：窗外有一枝寒梅，现在已经立冬了。

“怪不得，”唐淮感慨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