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辅导(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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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下班不算太晚。
超市这两天还有节日的余味,到处都是打折促销的月饼摊。吴恪是来买牙膏的,却不知不觉走进零食区。
从前他零用钱很多,梁泽却连饭都吃不饱,所以但凡想吃什么都会缠着他去买,到后来他比梁泽都更清楚梁泽的口味。
有一回梁泽病了,肠胃炎,他妹妹一个人守着他,可是年纪太小了不会做饭。吴恪下了课去看他,他窝在床上又可怜又好笑地说:“阿恪,妹妹给我吃了十块糖,我会不会得糖尿病?”
那次起,只要梁泽生病,吴恪就会把他接到自己家的阁楼。奶奶总会奇怪孙儿的饭量怎么猛地变大了,还会突然想吃醪糟鸡蛋一类的东西,口味变得像小孩子。
做好的饭吴恪用保温饭盒装着,第一时间提到阁楼去,把梁泽扶起来吃。梁泽往往有气无力地笑笑:“这次算我欠你和奶奶的,都记在账上,以后发达了还你们。”
以后总是来得这么迟。
梁泽有梁泽的私心,吴恪有吴恪的底线。事到如今梁泽不肯再欠,所以吴恪连空头支票也收不到了。
冷柜旁边是养生茶的展台,放着电磁炉。年轻的促销员有心跟帅哥搭讪:“需要我帮你推荐一下么。”
吴恪看向手里的玻璃瓶:“我想加热这个,已经付过钱了。”
“这个简单。拿来吧我帮你热一热,正好这里有食品塑料盒。”
他道了声谢,又递给她一枚鸡蛋,“麻烦你把这个也煮进去。”
“这吃法怪熟悉的,咱们俩是老乡吧。怎么,你病了?”
“朋友病了。”
“女朋友?”
他不说话,被当成默认。对方马上偃旗息鼓:“你这个男友当得真细心。要不要再买点败火的茶?特别适合病人喝呢。”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吴恪提着吃的跟茶。
其实梁泽住的地方不远,只是找高晨阳打听费了一些时间,所以到那儿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没电梯,楼道漆黑,灯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根本没装。地上到处是烟屁股,墙面又是脚印又是霉斑,味道像沤久了的生活垃圾。
三楼,左手边那间。平常这个时候饭馆的人还没下班,不过现在是节假日,一半人正在轮休,里面有电视机的声音,像是在看什么电影。
他抬手叩门。
“谁啊!”
电视声啪一下就停了,但没人过来。
他又敲了两下。
“他妈的谁啊!”
“你好,我找梁泽。”
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一条缝,一双狭长的眼睛从缝里看出来,下面两只手还在提裤子扣皮带:“找梁泽?”
客厅那边不耐烦地喊:“他不在!赶紧把门关上。”
“他去哪了?”
见吴恪穿的都不像便宜货,门后的人清了口痰:“不知道,我们又不是他爹,管他去哪呢。”
吴恪不苟言笑,递烟的动作却不生疏:“我是他朋友。”
对方接过,挑起眉瞧了瞧,态度明显好多了:“进来吧,他就在里屋呢……”
大晚上客厅没开灯,吴恪提着吃的走进去,见里面有两三个男人,地上到处是烟头和用过的卫生纸。走到电视机前,他停了一瞬——
屏幕上的女人坦胸露乳,敞腿骑在一匹特制的木马上,表情放荡无比。
吴恪神经犹如被烟头烫到。他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敲了几下,“梁泽,开门。”
“这小子,叫他一起看他不看,不会是自己躲里面享受吧。” 身后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
这样反感与错愕的情形之下,齐斯宇的话忽然闯进他脑海:“下九流的人背景太复杂,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
西装革履的吴恪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气,放下吃的掉头就走。只走了两步却又立即停住,想起梁泽那句 “这次算我欠你的”,径直拧开房门。
一室沉寂。
里面没有开灯,只有窗帘附近有光。上铺的梁泽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头偏向墙的那边,很明显是身体不舒服睡过去了。
该是有多心宽,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入睡?
吴恪皱紧眉,把带来的醪糟鸡蛋放到桌上,一转头听见床上模糊沙哑的声音:“阿恪……”
病中的梁泽意识昏沉,口中断断续续地喊着他的名字。
吴恪手筋发紧,右手伸进西裤口袋,摸到棱角坚硬的打火机。许久他才镇定下来,返身走回床边,低声喊:“梁泽。”
梁泽像是听到了什么,慢慢侧过身来,苍白的脸上凝满细密的汗珠,意识是混沌的。吴恪伸手摇了两下:“梁泽?”
还是没反应。
他长臂一伸,直接越过边栏掀开棉被,将人紧张地搂到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