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沉默无言(170)
从头到尾,他都没提过佩德罗。
咖啡馆会面后,佩德罗就不告而别,提前离开北京,路铮鸣不禁庆幸他没看到这个场面。
那件引起争议的玻璃装置就在于贝尔身后。它和路铮鸣作品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多层玻璃的结构。于贝尔作品的每层玻璃之间至少有三十厘米,作品全长十几米,像一节火车车厢。玻璃上的绘画也不像路铮鸣那样充满手绘痕迹,而是规则的直线,很有几何感。
于贝尔给那件作品取名为《新秩序》,很符合作品的名字。
他的讲话间隙,几个妆容怪异的演员表演了即兴演唱,把开幕式的气氛推向高潮。
然后,于贝尔回到演讲台,做了个让观众安静的手势。
他神秘地笑了笑,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退开,紧接着掏出一把左轮手枪,回头向自己的作品连开六枪,吹了声浮夸的口哨。
在巨大的枪声中,那些玻璃纷纷破碎,变成满地残片。展厅另一侧的墙上,留下几个黑洞洞的弹孔。
人群安静片刻,随即爆炸一般喧哗。有人掏出手机报警,有人惊慌地逃离,媒体则抓住一切机会提问。
路铮鸣难以置信地目睹了整场闹剧,这才理解佩德罗的“他疯了”意味着什么。尹焰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从路铮鸣的表情来看,他受的刺激相当严重。
十几分钟后,荷枪实弹的的警察冲进美术馆,带走了从容的于贝尔。在戴上手铐之前,他还不忘向记者的镜头微笑。
如果没有意外,他至少会因为非法持枪遭到中国法律的制裁。而能做出这种惊人的举动,他的团队应该还有后续操作,比如在艺术的边界和法律之间制造话题,甚至把这件事上升到政治高度……
无论哪一种,都能让于贝尔的名字在全世界爆炸性地传播,他将成为当今世界上最有争议的艺术家。
姚舜禹波澜不惊地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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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雅各的天梯 一
尹焰随手翻着新买的画册,身后传来叮当的脆响,那是路铮鸣在摆弄自己的作品碎片。
几个月来,他在拆开木箱和把它们扔掉之间反复犹豫。从北京回来,他终于下定决心,打开其中一箱。
红色的碎片在地上铺开,像一片片结了冰的血,心血。
路铮鸣答应姚舜禹,从此不再继续这个系列。就连尹焰也觉得不值,为了一个完全不必要的补偿,他中断了很有前途的创作。但路铮鸣坚持这样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为了内心的平静,否则愧疚会把他吞噬。
于是尹焰不再有异议,每天默默地陪他整理碎片,提醒他不要忘戴手套——玻璃的断茬比刀还锋利,路铮鸣手上布满细小的伤口。
这会儿他又没戴手套,新鲜的伤口正在流血。
尹焰叹了口气,从沙发旁取出一个小药箱,走到他身旁蹲下,清创上药贴创可贴,一气呵成。然后他回到沙发,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路铮鸣来到他身后,弯下腰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他的侧脸。尹焰没有回头,只是稍稍偏头,让他吻得更舒服。
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越来越多,大多数时候彼此都意识不到,意识到时,往往会发展成其他动作,比如此刻。
路铮鸣亲了几下就停下来,看尹焰仍浑然不觉地偏着头,忍不住笑出声。尹焰翻了一页书,顺手扳过他的脸,让他的双唇印在自己侧脸上,轻松地化解尴尬。
“你啊……”路铮鸣一路亲到他的嘴,腻了好一阵才放开。
“如果你是个女的,肯定是直男最喜欢的类型。”他搂着尹焰,抬腿迈过沙发背,熟练地躺到他腿上,“特别体贴,特别温柔——不是那种三从四德的温柔,是那种,我说我要杀人,你就给我搞枪,顺便把埋人的坑都挖好了的那种,特别懂我的,任我胡作非为也不来阻止我,也不教育我的那种,温柔。你明白吗?”
“我明白。”尹焰合上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我不喜欢你的假设。‘如果你是个女的’,‘如果你是个男的’,这种假设没有意义,而且不会带来好结果。”
路铮鸣吓了一跳,尹焰没有表情就意味着他生气了。他这才想起尹焰的母亲,她为这个假设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对不起。”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尹焰摸摸他的脸,“我表达过自己的建议,参不参考是你的选择。我有权在一定范围内支配你,但我没有权利控制你的人生。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陪你一起承担,这才是我的角色。”
“尹焰,你变了。”
“你喜欢这种变化吗?”
“喜欢。”路铮鸣坐起来,平视他的眼睛,“你是为了我变成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