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火(12)

作者:我吃不饱

奶奶却说:“她是嫌小时候没做过主,万事都信不过我和你爷爷。”

徐衍昕沉默地将脏碗筷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冲洗的声音盖过了电视机里的科普节目。就像他的漫画,梅花鹿没有和同行的动物们结伴,即使他们会唱歌,只吃草,会让他提防森林里潜在的危险,但他笔下的梅花鹿却迈着匆忙的步伐,一次又一次地寻找那片森林里唯一的孤狼。

他受到蛊惑,向往更辽阔的视野。

拧紧水龙头,擦干手指,他就像小时候那样热络地搂着奶奶的手臂,说:“等过两天,我让妈来接您去我们那边玩好不好?我们那里开了新的游乐园。”

“我都几岁了还去游乐园。”

“那就当陪我去吧,我给您买米妮的发箍。您带肯定漂亮。中午的时候还能去吃个火鸡腿,有这么大呢。”徐衍昕夸张地比划着。而老人总算是露出些许笑容,但还是说:“你在B市也这么吃?那我的昕昕怎么还是细胳膊细腿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徐衍昕笑着说:“奶奶怎么还叫我昕昕。”

“那叫什么,不管你几岁,都是我的昕昕,”奶奶搂着他,就跟哄小孩似的说,“我的昕昕是天底下最乖最好看的小孩。”

“不是说我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脸跟抹布似的。”

“你听你妈瞎讲,哪个小孩生出来是光滑洁净的?但昕昕从小就是眼睛最大最亮的那个,护士们都是这么讲的。而且我们昕昕哭得也响亮。”

“真的?有没有照片?”

“你爷爷当宝贝似的放在书房里,天天都要看的,”奶奶的眼睛落了灰,逐渐暗淡起来,“他走了,那些旧照片我也不敢看了。”

徐衍昕听得心脏收紧,但还是笑着说:“那您给我拍些新的,这回看新的。”

奶奶露出小女孩般羞赧的笑容,道:“我的昕昕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我的确是奶奶的小孩呀。”

他把老人家哄得高高兴兴的才走,临走前,他去了趟墓园。

徐濡卿葬在靠后的位置,当年徐昭重金买下这一小片土地,价值不菲,如今看来,即使用大理石镶嵌,也不过是长方形的土块罢了,藏着一个学者的一生,还有他的半截青春。

过年佳节,不少学生给徐濡卿扫过墓,照片里的徐濡卿长了一张精神的脸,慈祥却目光灼灼。他没有买花,没有带任何祭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着照片里的人说:“您总说数学是这座世界的灯塔,照亮这个世界的前路。费马随手写下的猜想,难倒了无数的数学家,包括欧拉和库尔莫,直到1995年才被证明,历经三百多年。从前您告诉我,要成为能照亮前路的人。可是我却没能做到。只是因为做得好而做,是不是永远也无法成为那个在黑暗里摸索的人?”

“而您临走前对我说的话……我也没能做到。”

“爷爷,我做错了吗?”

第6章

梅花鹿对孤狼说,你能不能不要伤害我,我只想看看更远的世界。

江屿停下飞速移动的手指,看向桌角叠放的漫画书。

《FOR HIM》,时下最红的漫画,两个少年的故事,友情与爱情之间的擦边球。两个主人公性格分明,一个是笑容灿烂的乖学生,另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小混混。江屿对那种小女生喜欢看的纯情漫画兴致寥寥,但作者对于“夏然”的刻画实在入木三分,跃然于纸上,一个深陷于亲情和自我无法自拔,却努力温暖他人的男孩。

江屿深深地吸了口气,翻开漫画的第一页。

两位主角身为同学,一起上下学,形影不离。夏然同情心过剩,路边的野狗野猫都是他垂怜的对象,而江寒分明是过分冷酷,对那浑身脏兮兮发出可怜叫声的毛绒动物没有任何好感。夏然偶尔会抱怨他的冷漠。而江寒会皱着眉说:“你为什么要捐给刚刚的小孩?”

夏然抬头看他,不解地说:“我没法拒绝他看我的眼神。”

“你不怕有骗子吗?”

夏然笑笑,隔页上浮现出一句简单的句子。

好笑,却令人动容。

江屿一手握着漫画,一手勾起轻轻地敲着办公桌,皱着眉冷笑道:“小孩看的东西。”

而张安推门而入,送上现磨的咖啡,江屿打量起他,似乎之前的对话根本不存在,两人相敬如宾,谁也没有触碰禁区。江屿收回视线,笑道:“累不累。”

张安便说:“才刚上班。”

他们似乎都忘了之前在车里的争执,就像游戏按下重置键一样,清空记忆,重新开始。

江屿笑说:“你能跟外面那帮皮糙肉厚的一样吗?今晚有空吗?”

张安支支吾吾地说:“今晚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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