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往事(29)
你要真有心,你想个方案。
丁海闻久违地失眠了,顺便把他的兵哥哥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上一次还是初考落榜,如果没有右手,蜡烛工坊的活计大半就要落到一饼的身上,这家伙虽然脑子不行,但是原本承担的工作已经很沉重了,一副小蜡烛三块钱,大蜡烛七块,一个周末如果两百个香客,其中一半买了,刨去买新料的钱,现在他妈少了一只手,产能不知道还能保留多少……
他根本睡不着,半夜从卧室溜出来,在父亲的鼾声中摸到书房,看着电脑又想起明明帮母亲做账开票的事——明明这么聪明,应该比自己更快想到帮助一饼的法子。
书房堆满了父亲的技术类书籍,一翻开尽是天书——不想天书后面另有乾坤,被他生生拽出几本《龙虎豹》来,台灯下面满眼搔首弄姿的艳星让他愈加心烦意乱,生生地脸上盖着杂志在书房睡着了。
2004年,夏
『哈哈哈哈记得吗,你妈那时候不知道是揍你好还是揍你爸,真是太为难了。』
开发区入了夜,总算凉快下来,除了路灯便不再有多余的喧哗,胡一平把小巴停在路边,偶尔见一个路人便喊,『总站走伐?两元一位,带一下带一下!』
『我妈破天荒揍他不揍我,还让你撞上了——给我家老头的内心蒙上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哈哈哈哈哈哈——唉……』丁海闻也学着他的样,朝远处的路人喊,『两元一位!!上车就走了!!』然而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寞了。
『都过去了。』胡一平拍拍他,拍得很重,好像那落寞能从他身上拍下来,『我妈也好——你……你家也好。但是谢谢你陪我搞那个蜡烛…阿闻,我……』
『所以我们这个蓝色絮状沉淀物——』
『啊!!这个有点意思!!』丁海闻突然从化学课上站起来,从老师到班里同学都吓了一跳。
『丁海闻你什么事情?』老师的头发从头顶被吓到了一边,仿佛一条长刘海垂在脸颊旁,班里发出了隐隐的笑声,让这可怜的中年男人更恼怒了,『发神经啊!站到外面去!』
丁海闻自己也有点懵,仿佛是有人控制了他的身体,他挠了挠头:『哦……好……好的,我书带出去看,可以吧老师……』
『那你带着。』班里的笑声更明显了,化学老师目送他拿着书出去罚站,都不知道这孩子葫芦里装了什么道道。
『闻哥刚才怎么了,「地中海」都让你吓懵了。』
『哦哈哈没什么,我在看后面的课——喏你看,「盐和焰色反应」』丁海闻指着化学课本,向同学说明。
『不愧是你……预习预到罚站。』同学不由调侃他。
『不,是我想到了一件事……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过年的时候放的那个焰火,里面就是不同的金属盐,炸完了出的颜色就不一样——这东西要是能做成蜡烛,我有一个乡下的朋友,家里是做蜡烛的,你想,要是市面上有一种蜡烛,他的芯儿点的火颜色不一样,比如,他的火是蓝的!是不是特别有意思!你会不会买?!』丁海闻过于激动以至于说话都带着唾沫星子。
同学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蓝色也不稀奇啊……煤气灶不就是蓝色的……』
『那就——绿的,紫的,粉红的!你想,跟女孩子告白的时候点个粉色的蜡烛……』
丁海闻一头钻进了研究焰色反应的课题里,虽然什么都还没做却已经有了青出于蓝的自觉,每个晚上都泡在省立图书馆的他让祖辈非常担心,但是父母亲表示「是好事,由他去」,给他的第一次创业又增添了信心。
『我要一个实验室。』在往后的时间里,丁海闻再没有这样狮子大开口过。
跟丁海闻不一样,胡一平是被动被拉进这个大项目的。
在他印象里,母亲的头发总是黏糊糊乱糟糟的,现在倒不用担心这个了,脱落得稀稀拉拉后,索性剃光了。母亲从来就不是个娇气的人,却在一次手术二次手术后整夜整夜地不睡,哼哼唧唧地喊疼,或者直接哭得很大声。
跟他不一样,小姨在病床边整月整月地挨着,这时候好脸色也变黑了。
折腾完一切回到村里,除了白天晚上地换药照顾母亲,还要被丁海闻逼着做实验。
『你都哪儿弄来的这些个火药……』胡一平打着哈欠搓柱芯,还要小心不让手沾着丁海闻弄来那些东西。
『都说了不是火药,点不点的着还不一定呢,化工商店弄的,但是我老子只给了这点,说再多容易炸——对对对你把芯子放进来。』他们已经失败了一轮——尝试把金属盐掺进烛蜡里,用了大量的原料,得到一批普通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