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往事(26)
『阿闻,手冷吗?』把水箱当掩体,芦苇带着他蹲下来,『不冷就多搓几个雪球,搓紧点儿,不用大。』然后递给他一顶护耳帽。
丁海闻心领神会,在掩体后认真做起了「雪弹」。
芦苇不愧是个当兵的,准头好得过分,一饼让他招呼得几无还手之力,不自觉脏话就冒了出来。
『一饼!』丁海闻有些生气,『不准说脏话!』
『去你——』一饼刚脱手一个雪球,脑门就沾上了一个新的。
『一饼再说脏话我们不玩了。』芦苇的语气很温和,但是听起来似乎更有威慑力,『阿闻!你到另一边看看!我这里看不见明明了!』
丁海闻立马跳起来,挪到水箱的另一边,谨慎地往外张望,手里还紧张地攒了个雪球丢出去。
没有人。
明明不在。
『诶?!』他后退两步,跟芦苇背靠背,那边明显弹药不足,正在一边搓雪球一边接着攻击一饼,『明明好像,被你砸跑了啊……』
他有些忐忑,明明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芦苇玩个打雪仗还这么认真——原本就应该让着女孩子吧?……
是不是应该让着女孩子呢?
但是靠在这家伙背脊上的踏实感觉……
『阿闻小心!』
丁海闻感到身后的人一跃而起,试图把他拖离水箱,但是他快13岁了,没这么轻巧了——
他被一双有力的手带进怀里,脑袋顶着芦苇的下巴,两个人一起被埋进了雪堆里。
『干得漂亮!!明明!』一饼的声音响亮而模糊。
『哈哈,大意了。』芦苇的声音很小却清晰。
他还听到两种心跳声叠在一起,芦苇的呼吸落在他的头顶上。
明明轻巧地从水箱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抱着沾满了雪的手臂,以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他们。
第18章 除夕夜
18.
自从瞎子结婚,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丁海闻还没原谅父亲。
『阿闻,搭把手。』父亲把电视背后的电线卷起来,招呼他过去,『晚上村里人要来看春晚,把电视搬到食堂里去。』
他沉默地走过去,和父亲合力搬起巨大的特丽珑电视,小心地放到板车上。
『脚好点没?』父亲推着板车,他弯着腰在一边扶,他很少听到这样的问话,不由得惊讶地看一眼父亲。
『嗯。』他含糊其辞地回答,却琢磨着这问话里是不是只提到了脚的事。
『还是要多喝牛奶,长身体的时候,如果缺钙,骨头就会很脆,骨头一脆就很容易受伤。』父亲停下脚步,提起他的上臂,用力捏了捏他的肱三头肌,捏得他疼痛得瑟缩起来,『蛋白质也要多吃,多吃肉,人才会结实。今天晚上多吃点。』
总是这样。
哪怕是自己手重,打伤了儿子。
父亲还是会归罪于儿子身体不够结实。
不消几日,阿狸跟芦苇就混熟了,年轻人走到哪,阿狸就趴到哪——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好吃的贿赂了,然而除了芦苇,还是逢人就叫。
而既然是除夕,往来的村民又格外多,不得已,芦苇只能把项圈给阿狸套上。
堪堪能做到只叫不咬。
村里人带来了蒸好的野猪咸腿,猪油亮晶晶地浸润了厚厚的肉片下排着的冬笋和豆腐干。母亲在蜂窝煤炉边守着锅子,金黄的油锅里刚滚过堆成山的藕夹,接下来还有青鱼片和臭豆腐。
但是留下来吃饭的却不多,明明也是,捧了个菜过来就一溜烟跑回家吃自家的年夜饭了。人少菜多更显寂寥,在母亲催促下,丁海闻红个脸硬是把一饼和他母亲拉了来将将凑一桌。
一饼的母亲很拘束,吃饭的时候连手肘都紧紧地靠在身体两侧,但又表现得对桌上的那位志愿兵武警十分好奇,把人家从籍贯到编制,琐碎事情,打听了个周全。
芦苇不是本地人,在省内一座海边小城长大,一路考上了之大,念计算机,毕业后志愿加入了武警部队——「想在有条件的地方做些专业对口力所能及的事情」。
丁海闻津津有味地听,饭桌下却不停地跟一饼踢来踢去,突然一饼好像变了脸色,他正奇怪,下一秒便也被芦苇踩住了脚。
『一平挖来的笋当真好吃,特别鲜……你每天都要做蜡烛卖,村里分的毛竹地是他一个人在打理吗?』村里包干到户,有些人家分到竹林,有些分到茶园,有些兼而有之。
『没有毛竹地了。』一饼的母亲不无遗憾地说,『他爸爸读大学的时候用掉了①,真是个讨债鬼,没办法才去卖蜡烛的,难啊——』
『那……』
『虽然说,胡一明她们家晦气,但是爷娘都有班上,所以他们家的地,我们一平在帮着打理,象征性的收点租——我们还开玩笑,说胡一明他们家也没再要儿子,我们两家结个亲——阿平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