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106)
“我知道你在查我,祝先生,在不知道你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为了自保我只能这么做。”
“现在知道了吗?”
“老实说我不确定你算不算朋友,但我知道你不是敌人。”
“你的预感很准确。”祝南疆道,“我是没把你当朋友,但我也不会揭发你,你没必要杀我灭口。”
“你上面是谁?军统局还是中共?”
“我不为谁效命,我不过是混口饭吃。”
石岐山叹了口气:“祝先生,我以为我只身来见你就足以表明我的诚意。”
“我没追究你派人刺杀我的事,也已经表达了我的诚意。”
“我没有埋怨的意思,我只是希望我们彼此能够更加信任和坦诚一些,不然你叫我到这儿来又是为了什么?”
“跟想杀我的人聊聊,不行么?”祝南疆搓了搓鼻子,突然很想抽烟,但是手头只有香烟没有打火机,“倒是你……我叫你来就来,胆子挺大的啊?你就不怕我设埋伏或者在这儿安窃听器吗?”
“你要是真想害我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功夫,况且……”石岐山死死盯住他的眼睛,表情略有些动容:“那个时候真的是你?”
太过久远的事情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当初在新政府成立的庆祝宴上第一次看到祝南疆,他只觉得这警察局长看着面熟。
十七年,足以让一个少年在外貌上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他并没有想到对方就是当初在自己重伤致死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年轻人。
后来,手下行刺失败带话回来,他隐约有了些印象,因为能称作是他救命恩人的人实在不多。如今细细一看,他终于可以肯定眼前之人就是当初的少年。
“哈!闹了半天你压根不记得我了?”祝南疆难掩讥讽之色,“我救你性命,替你传话,你走的时候可是连声招呼都没打!”
“我当时怕被人发现行踪,有了点力气就趁黑脱身了,抱歉。”
“你是脱身了,我却摊上藏匿逃犯的罪名。”
“没想到竟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我很抱歉。”
祝南疆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心里只是冷笑。
——因为你我差点被帮规处置,你倒好,一句“抱歉”轻描淡写了事,隔了这么多年还恩将仇报叫人来杀我……妈的,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你?
哦,好像是因为哥哥。
石岐山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似地突然开口:“祝先生,那你现在和温长岭先生还有联系么?”
“怎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你们曾经相识……年初印刷厂出事,所幸最后转危为安,可是你在暗中帮忙?”
“这事跟我没关系,我只管出警抓人。”
“祝先生,你用不着如此警惕,我只是随口问问。”
祝南疆不相信任何“随口问问”,多年的审讯经验告诉他,越是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就越可能是别有用心。然而,漫不经心也好别有用心也罢,他不想让这个话题太快地过去——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遇到过与哥哥有关的人了,哪怕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怀有恶意。
“他的事,你应该比我熟悉。”
“我已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温先生了。”
“你们不是朋友么?”
“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在一些政治问题上产生分歧,我说服不了他,他也理解不了我……但无论如何,我一直都敬重他。”
“你跟着王亚谯无外乎就是杀人,杀人还需要谈什么政治?”
“九爷一心拥护中山先生,信奉三民主义,并非有勇无谋的莽夫。”
“我不跟你探讨这些。”祝南疆见话题逐渐脱离自己的理解范围,且担心话说多了会中对方的套,因此十分果断地打断了他,“你们要干什么我管不着,只要别拿我开刀就好。我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像上次那家伙再多来几个我就嗝屁了。”
石岐山站起来对他略一躬身:“我为自己的鲁莽再次给你赔罪。”
祝南疆无动于衷地坐着,不知对方为何要用“再次”这个词。他不记得他有给自己赔过罪,除了说过两个“抱歉”,但那不算,况且根本不是一桩事情。
而石岐山在陪完罪之后依旧站着不动:“祝先生,其实我这次来见你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这并非九爷的意思,是我自作主张求你帮忙。”
“你先说是什么事。”
石岐山迟疑片刻,下定决心般往前一步沉声道:“我欲在下月二号实施刺杀九条仁的计划。”
“九条仁!?”
“没错,这次负责和汪精卫签署协议的谈判员。我已做好了详尽的计划和预备方案,但此次任务实在艰巨,如果没有警察局的帮衬恐怕难以顺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