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晤+番外(174)
他对宋先生有敬重,有崇拜,有庆幸,有仰慕,有特殊意义,有灵魂共鸣感,会觉得他是山谷里的回音,是琴弦的共振。然而这一切多样且复杂的情感里好像失去了在这个社会里最重要的两个元素──欲望和性。
因为爱没有形状,所以他常为想不清楚自己对宋时鹤的感情而烦恼。
他并不想和宋时鹤用烟交换呼吸,也并不想在酒吧碰到宋先生,在酒精迷醉下和他有颓废派的诗人一直追求的,认为是浪漫之巅的一夜情,他很清晰地明白自己并不想在酒店的床上和宋先生翻云覆雨然后在第二天吻别,在那以后分道扬镳,各自遇见新的人,不再见面,因为那样对他而言是没有意义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厌恶这些,想到如果自己和宋先生发生这些关系,他甚至宁愿自己和宋先生完全没有交集,宁愿自己和宋先生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因为他觉得前者对他而言是更加痛苦的,后者也许只是一件悲伤和可惜的事情,可前者却是一件会令他极度痛苦的事情,想到如果自己和宋先生发生这些事情,他不可控制地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在这之后没有枕边人的孤单早晨,没有可以互相寄送的情书,没有可以在思念时倾诉的对象,没有到了年老时还可以靠在窗边一起看月亮的人,他完全无法像颓废派的诗人一般把一切放在翻云覆雨、感官感受到愉悦和快感的过程。
只能收获宋时鹤一天,或者说是一晚的爱慕,对季渝生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但诗里说不放荡的爱不是真正的爱,说真正的爱是广袤的,是释放、是本能、是野性和天性,一切一切,强调的重点都是不克制的性,这甚至是这个城市里爱的铁律,人们都说没有性的爱情是肤浅的,是假的虚幻的爱情。他经常因此非常迷茫,每次想到这些,脑海里的思绪便找不到出口,处处碰壁。他知道自己对宋先生不是这样,于是他总是在想,没有极端地追求性的感情可以算是爱情吗?难道这是代表着自己并不接受宋先生吗?或者说自己根本不爱宋时鹤?如果是这样,他无法说服自己去回应宋时鹤的告白。
所以在收到那封爱意深得烫手的情书时,除了高兴到感觉整个世界都升起来一般,春天朝他扑面而来以外,出现在他心里更多的心情是不知所措。只有尊重、敬重和仰望的感情,至多只能算是师生之情,这显然并不足以达到爱情。而且在收到情书的六月,宋先生已经不是他的老师了,他失去了以师生为名做些什么的借口。他既不希望伤害宋时鹤,也不想用这种矛盾的心情去面对宋先生,所以他不断埋怨自己想不到办法,气自己不知所措,气自己只能笨拙地、仓惶地、让人讨厌地逃跑。
可是后来他却发现,是有的。他对宋先生,是有欲望,不,更准确的来说,是对他有春情。
用颓废派的词去理解,那是欲望。可是用浪漫派的词来形容,应该是春情更为贴切。虽然说都是代表着本能与渴望,可里面藏有的特质却有所不同。
欲望更多的是发泄和野性,但春情更多的却是对美和爱的追求和渴望。欲望更多的是希望别人奉上一切,而后者则注重用爱去交换相等的爱。
只依稀记得那是某一个下完雨的仲夏夜晚,因为天气过于闷热,季渝生坐在花园里的摇椅上看书,翻到《维纳斯的诞生》那幅画的赏析细细阅读的时候,他就低着头听着蝴蝶扑闪翅膀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只记得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维纳斯躺着的海洋里掀起的浪花,也许是她牵动的无数人的心弦,趁她快要陷入沉睡在她之上盘旋歌唱的天使,唱的也许是爱情的颂歌。
这么迷糊地想着的时候,在扑闪着翅膀的蝴蝶在花朵上静下来的间隙,他突然听到有人唤他,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可是夏天让思绪也变得黏糊,再加上他睡意正浓,一时想不清楚是谁。
“生生。”
季渝生听到这把声音后悠悠转醒,微微抬起发沉的眼皮,朦胧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么迷朦模糊的身影,季渝生本来觉得根本不可能认出来那个人是谁,可是他心里却与之相悖地出现一个肯定的答案。
即便如此,即便有所准备,当他完全抬起头来看见宋时鹤笑着朝自己走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自己整个身体大力一震。
是惊喜到让他自己都意外的地步。因为他惊喜到摇落了椅子扶手上牢牢躺着的花瓣,惊喜到停在椅子旁边花丛里的蝴蝶都尽数飞去,惊喜到所有的花都停止了绽放的声音,于是万物俱寂,只剩下宋先生朝他走来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