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厕所后，水蛭一样的人和目光终于消失了。厕所里没有其他人，夏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很白，额头上在淌汗。眼睛冷而凶，寡淡极了，很不讨喜。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纷乱极了，心脏咚咚乱撞，撞得胸口疼。

夏谐下意识又想拿药吃，乱翻一通后才发现药一直是放在实验室里的，今天身上没有带。

也正是在这时候，他鼻子里终于涌入了厕所里奇异的混合气味。不仅是单纯的臭味，还有汗味混杂着盥洗台上的香水味，还有……

还有一股腥味。

那时也不知为何，他似乎是受到这腥味的指引，一步一步朝隔间走去。然后，打开了那扇隔间的门。

里面有两个人，扑面而来的酒味，汗味，以及性的味道。一个男孩luǒ着上身坐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那男孩子手贴着中年男人的裤子边缘，轻轻挑开，慢慢往里伸。又大胆又情色。

他明明是那样小的年纪，却像是个风尘老手。

看见门被打开，两人居然都若无其事地朝夏谐望了一眼。

夏谐下意识关上了门，他没有掌握好力道，塑料门碰在门框上，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

他转身就跌跌撞撞地朝外逃去。

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更艰难。他看不见人影，满眼只有五颜六色照耀的灯光。

“你怎么啦，夏?”Alex发现他脸色不太对，有些惊讶。

夏谐摇了摇头:“我没事。”他拿过台上的酒杯，默默地饮尽了。

Alex看了更惊讶了:“夏，你不是不喝酒吗？”

夏谐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低头拿起了包，自顾自说了句:“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

接着，也没有等Alex回答，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头顶上浓郁缤纷的灯光照在他白色衬衫上，将寡淡的颜色也勾染得穠丽万分。

他看见满屋的嬉笑怒骂，yín声làng语，悲欢离合。

这里的人，也许他们本就是无家的游子，又或许只是暂求一时感官的刺激。此刻他们都是轻浮làng子，但求酒后的一场美梦。

这样的世界，夏谐感到陌生。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雪。

夏谐在这雪中行走着，终于回想起一些不同的记忆。

少年时代的他爱看小说，断断续续地读了一点书。有一篇的故事里，有个和气而俊美的男子，十分爱笑，虽如此，家里已有了妻，却照旧养了一个又一个的外室。

Alex含笑的话在他耳边回dàng。诸如“厌倦”“单调”“新鲜”等字眼。

Alex的一双笑眼放大了无数倍，复制了无数次，眼花缭乱地在夏谐的视线里乱晃。

“男人，都是喜欢新鲜的嘛。”

“我也喜欢新鲜啊。”

“我也喜欢新鲜啊。”

“迟早要厌倦的嘛。”

“我说，你单调又无聊啊。”

夏谐的手神经质地在口袋里翻找，希冀能找出他的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边嘴里喃喃着，一边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胶着着就要破土而出。

某一个瞬间，他想着，这样不是林阙就能离开他了吗，很好，很好。

但下一个瞬间，眼前有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离自己而去了。夏谐不由自主地想去追她。

到最后，女人的身影似乎变成了林阙的，渐渐渐渐，重合了。夏谐想要去追他。

天上在落雪，像是落在了夏谐的心上，使他觉得由内而外的冷。

第31章 11

进门后，他看见卧室的门没有关紧，从里面露出一点亮光。

屋子里极静，也没有开冷气。风雪从门缝里漏进来，居然也添了些热闹。

夏谐往前走了几步，脚上步子晃了晃，几乎要跌倒。于是伸手扶住墙，终于也慢慢走到了卧室门口。

卧室里空dàngdàng的，chuáng上只放了件大衣，被子还平整铺着，未被掀开。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像下雨。

他慢慢在chuáng边坐下来，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着躺在chuáng上皱皱的衣服。看了好一会，他伸手将衣服抓起来，无声地凑上去嗅。

上面的酒味很浓。

不知为何，夏谐的心激烈地撞dàng起来。他侧过脸，一会儿，又转回去闻了闻，紧接着，下意识地迅速站起来，可是有点站不稳，又复跌坐在chuáng上。也正是此时，他闻到自己身上同样钻出了一股酒味。

他喝的酒是Alex的，很甜，而林阙衣服上的酒很烈，很凶。这两股酒味慢慢升腾缠绕，似乎逐渐混合成了一种味道。

夏谐不识酒。天底下的酒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味道。那么，喝酒的男人隐约看上去也是一个样子。他眼前又闪动起眼花缭乱的光点，那纠缠的味道渐渐具象化，化作了两只十指相扣的手，它们都在使力，手背上的青筋暗暗突起。一个想要挣脱，一个追逐着不放。一个手上有银色地光点在跃动，一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