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番外(43)
huáng小开骂着把钱递过去,下一牌局又在这骂骂咧咧里开了。
夏谐推开门就往里走,一眼也没有看他们,当然,沉浸在牌局里的男人们眼里也没有夏谐。这是一帮正在壮年的jīng力充沛的男人,借一点劣质酒jīng就可以生龙活虎地把黑夜熬成白天。
但是夏谐不一样,他很累。
他走到自己的chuáng边,慢慢坐下,俯身把喝空的矿泉水瓶塞到chuáng底下。坐着休息了会,他觉得身上缓过来一些,于是起身走到最北边的窗户边。
夏谐的chuáng在最外面,要走到里面很不容易,因为地上乱七八糟堆了很多东西,尤其是穿插在各个chuáng铺之间挂衣服的铁丝,又细又尖锐,还生了锈,一不小心被划破头,就要破伤风。
好不容易走到了里面,他看见窗边空空的,塑料框子上只有一些泥土屑。
他看了半晌,没说话。
接着他转身又穿过铁丝的丛林,走到那帮男人身边。
“huáng小开。”夏谐开口,声音没什么感情。
他找了这五个人里最难搞的,嘴最破的人,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只记得这个男人的名字。
小开在沪音里,是有钱人的意思。偏偏huáng小开是个穷鬼,这很滑稽,于是夏谐偶然下便记住了。他记不住别的人,把脑袋腾出来记忆是很费力的事情。
huáng小开眉头一挑,大概是没想到夏谐会叫他,又像是打牌打得兴致正高,被打搅很扫兴。
“病痨鬼,有屁快放!”他用他粗噶的声音说道。
同屋里的人都给夏谐起了绰号,有的人是娘娘腔,有的人是小白脸,而到huáng小开这里,就变成了病痨鬼。
“我的那盆橘子树在哪里?”
“橘子树,有个屁的橘子树!”huáng小开点了支烟,把手里的牌扔出去。“一对Q!”
“你应该看见的,就是在窗边的那盆,刚刚结了果的。”夏谐没有识相地离开,不依不饶地问下去。
桌对面的人扔了四张牌,炸弹:“哦哟,huáng老板今天可是要便宜小弟了!”
另外站着看牌的一个人啧啧两声。
huáng小开有些恼了,转头推了夏谐一把:“叼你母,一棵破树,把老子的好运都搅没啦!”
夏谐被推得后退了几步,撞在铁chuáng架上。
打牌的一个人叼着烟在抽牌,边吐气边说:“小白脸真的像小脚女人一样,斤斤计较的,我老母买菜都没你这样……橘子兄弟分着吃了,好酸,白送我都不要再吃。”
其他几个男人哄地一声:“铁哥你好没道理,再耍耍他嘛……铁哥是不懂门道!”
夏谐听了,又快步走到那些男人跟前,伸手就要抓住那叫“铁哥”的男人的衣领:“你们吃了……?那树呢?树……”
铁哥眼疾手快地伸手把夏谐一把打在地上,作势要站起来踹的样子:“甘霖娘!好心告诉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操的!树扔到楼下了,死得比你还死啦!”
夏谐慢慢撑着起身的时候,铁哥拿起拳头挥了挥:“小白脸,给老子安分一点,要么滚,要么吃老子拳头!”
夏谐没点头,也没摇头,慢慢爬起来,一步轻一步重地往外走,从着昏huáng的灯火里再次走向黑暗。
七月的天亮得很早,天空已经变成鸦青色。
在工地宿舍的楼下,夏谐所住房间那个窗口的下面,他找到了那盆橘子树。
盆是全部碎了,盆里的泥土和地面的泥土混合在一起,bào露出一些树的根jīng。橘子树矮矮的歪斜在土地里,很萎靡的样子。
因为在屋内的原因,温度很高,把橘子树催熟了,七月就长了小青果。
可惜该吃的被吃了,该烂的烂了。
夏谐小心地把橘子树连带着泥土归拢到自己怀里,他半坐着,胸口还是有些气喘。
这一片荒地里,散步着许多垃圾。他看见脚边滚来一只波子汽水瓶,这种瓶子很有意思,颈窄窄的,里面滚着一只珠子,丁零当啷地响。
夏谐伸手把它捡起来,从瓶口的珠子往外看,里面的一切都是扭曲的,连天空的鸦青色也变成了旋转的混浊颜料。
就在这扭曲之间,他在天与地,混合颜料之间察觉一个污点,黑黑的,小小的。
拿下了瓶子,他才发现那个污点是一辆车。不远不近地停在工地的一条小路上。车静静的,怯怯的,模样乖巧,大概是并不希望打搅到任何人,但夏谐还是觉得奇怪。
“夏医生,天都黑了,看什么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声音有些旧了,但很和蔼。
夏谐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家门口的路上站了太久。他伸手支了支眼镜:
“你们家的橘子树,长的很不错。”
听见他的话,何太太很开心的模样:“哈哈,哪里不是,这树有些年头了,很争气!你看这果子还青着呢,等熟了给你和林先生送一点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