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番外(26)
林老虽然身子相当健朗,但从不信这些,长子林琼公务忙碌,次子林阙离得远,于是便只有林母一人去上香。今年既许了赔罪的诺言,那么林阙少不得要陪母亲走一遭。
正值年初一的好日子,寺外已是层层叠叠拥满了人。这慈安寺傍山而建,从山门上去,要走几百层的山阶。林阙陪着他母亲,手上拿着香,走一阶,便鞠一躬,做一拜。
四周的山林不少都枯了,但寺中栽着极多的松,在环绕的烟雾中苍郁地挺立着。
就这样一边拜着走上去,林母一边对着林阙说:“上香拜佛,关键是要心诚,你心里怎么想,菩萨都看得见的。”
林阙只是微笑着,恭敬地说着:“是。”
林母讲究面面俱到,一路上走过许多不同的屋子,有如来,文曲星,武曲星,太上老君,南海观世音,她都会一一拜过去,在塑像前的功德箱里塞上一些纸币。
终于到了山顶。空地正中是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香。林母带着林阙点了香,教他要按着顺时针的方向祭拜四方,每一方要拜三下,拜时要闭眼,以表诚心。
拜完之后,林母的眼睛还未睁开,只问道:“阙儿,你这香是为谁而拜呢?”
林阙愣了一下,并未回答,他反问:“妈妈您呢?”
“妈自然是为了这一家人。”
“我……也是为了家。”
林母笑了一声:“你的家和我的家,怕是不太一样吧。”说完,她睁开眼看着林阙,慢慢说:“阙儿,妈这一年年拜过来,就是为了这林家,希望这家世清清白白的,你们这些做儿孙的没什么受苦的地方。”
她把香插到那个大香炉里,继续说下去:“自小啊,你就是让人省心的性子,妈知道你自有主张,但妈要劝你一句,不要被一样东西太过捆缚住了。”
“阙儿,你心里要有林家。”
这是母亲第二次对他提起“林家”。
虽然林阙几乎没有在家人面前提起过夏谐,但他所做的一切举动,无一不再向家里人昭示着,他家里的那个男人将他的心勾的多么紧。母亲对夏谐,应该是含有不满的,但就像飘dàng在水面上的柳絮,若有似无,看不分明。至于家里的其他人,也多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因为这毕竟是林阙的家内事,无伤大雅。
林阙跟着母亲将手中的香插到炉子之中,他脸上保持着恭敬的微笑,但并未应答。
等陪着林母吃完斋饭,下了山再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林阙打开门,看见冬日的阳光溢满在客厅里,把空气中的浮尘都照得清晰明了。
再往里走了几步,他发觉夏谐坐在客厅外走道的椅子上,林阙慢慢走近了,看见夏谐穿着一件薄毛衣,膝上摊了本书,头微微偏在一旁,已经睡着了。
林阙拿了块毯子给夏谐盖上,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手轻轻抚着夏谐头上微长的发,那发十分柔软,几乎要粘在他手上。
这时林阙心里回忆起母亲的话来,他在心里想着,人生八苦,一辈子的捆缚,终究是躲不掉的,只能承受。
心甘情愿地承受。
……
年后的几个月,虽说没有多好,但也没有多差。
夏谐与林阙之间横亘的那些冰原,虽然裂了一些缝隙,但似乎也没有再扩大的机会。一切的主动权都在夏谐手上,他退了一步,那么在林阙眼里已经是天赐的垂怜。
然而也仅仅是一步而已。
于是便相安无事地把这么几个月过了下去。
快要到梅雨季了,江南的空气里湿气慢慢重了起来,阳台落地窗上总缓慢地淌下一些水滴。那好像是六月的一天,林阙在书房备课,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夏谐。
“林阙。”夏谐的声音在电流声里冷的不像话,一点温度也没有。“我最近要做一个临时安排的实验,这周都不回来。”
林阙答应着:“好。”
言罢,那头夏谐说了声“那就这样。”便掐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林阙的心突然有些被这雨天给搅乱了。
三天之后便是端午。
这三天林阙觉得有些难捱。以前三年,长久地被漠视,他痛苦之中反倒习惯了。而如今夏谐渐渐每日都回家,在这施舍之中,林阙一日不见夏谐,反倒觉得难以承受。
真是像毒瘾一般。
端午这天,母亲给他打来电话:“阙儿,端午回来吃顿粽子,妈亲手裹的,保准是不差的。”
林家并没有在端午团聚的习惯,林阙有些奇怪,他又看了一下桌上要准备的教案和研究计划,斟酌着拒绝了母亲。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母亲原本亲热的语气也渐渐降了下来,她劝道:“阙儿,你回来一趟吧,我们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