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之诗(66)
向诗在心里极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回答却乖巧得像只鹌鹑。
“好。”
才怪。
他根本没心思听捕蝇笼那些唠唠叨叨的废话,只是专注于压制内心的烦躁,以及被烦躁所覆盖住的兴奋。
怎么说来说去说不完。
我要回家。
自从荨麻疹痊愈了以后,向诗觉得自己在各种意义上脱了一层皮。
厌学的情绪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就好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一如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风疹,即使当初来势汹汹,如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相对地,学习的兴致开始变得前所未有地高涨;次次考试都有如神助,越学越顺。
也许是因为现在有人陪着他一起学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做卷子时,向诗总会有意无意地自问自答:
如果要讲的话,这里该怎么解释才比较好懂;
解是解出来了,不过步骤太多了,他肯定听不懂,要想个更简单的方法;
这道题我确实是不会,而且看起来很麻烦,懒得做;可是如果被问到的话,答不上来又很没面子,那我还是再研究一下……
他不再是以学生的身份盲目地匍匐在试题的脚下,而是站在传授和检验他人的高度上,俯瞰着目前所学的内容。
周一到周五,被囚禁在梅山的向诗始终憋着一股气,如同在进行一场孤独的长跑。
参赛者是周围的同学,大家边承受着各自的痛苦边奋力向前,不甘人后;而他的身旁却多出了一个其他人看不见的影子,在撑不下去的关头适时出现,始终陪伴左右。
住校一个月的情况再未出现过,如今的向诗是回家积极分子。
谁要是敢在周五放学前不识趣地拖堂或者作妖,就会在背地里获得他最高级别的嫌弃。
“妈,你有没有好看的香水瓶子。”
终于坐上了副驾驶,向诗心情愉悦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响了。
“回去帮你找找,怎么了?”
“我要做个东西,想找好看的空瓶子。”
“送给女孩子?”
他像被电到一般责怪地看了看白茹,正色道:“送给付晶。”
“哦,晶晶快过生日了吧,你看妈妈差点给忘了。”白茹笑了笑,试探性地问道:“你要送他什么?”
向诗故意把头别过去对着窗外,“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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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晶真正沉下心来的时候,似乎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存在。
他可以不眠不休地一直做同一件事,不知厌倦,不觉疲劳。
其实他从小就不太喜欢睡觉,属于精力旺盛的类型。
甚至,如果不主动做些事情消耗掉体内过剩的能量,一整天都会过得无所适从。
自从下定决心要认真念书以后,需要忙碌的事情一下子变多了。
学习和练琴,仿佛两头无论如何进食也无法满足的饕餮,投入的大量时间尽数被黑洞般的胃袋所吞噬。
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越无知,就越要想方设法地去追赶。
于是,那些蒙上灰尘的零部件开始全速运转,犹如踩着轮子不停奔跑的老鼠,被不安和焦虑的动能所驱赶,越跑越快。
当向诗再次见到他时,由于缺乏休息,付晶的嘴上长出了半透明的燎泡,话根本说不清楚,好像在舌头底下含着一枚发涩的橄榄。
此时的他正含混不清地低声念着题干,笔盖子戳着下巴尖儿,困惑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地……让人想欺负。
就像旁观着笨手笨脚的小朋友系不上鞋带,最后只能眼泪汪汪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腿,恳求来自大人的帮助。
快来问我啊。
这个我会。
付晶似乎是忍无可忍,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啪”地把笔拍在桌子上,一字一句道:“你干嘛看着我笑?”
我笑了吗?
虽然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对方好像已经从表情上顺利读取到了他内心的声音,伸手就过来扯他的脸,“我让你再笑!”
“你别扯脸。”向诗冷静地歪了歪脑袋,主动将半边脖子露了出来,“挑其它地方下手。”
这个一本正经的请求反而让付晶气笑了,他轻轻地在那片光洁的皮肤上拧了一下,“没想到你包袱还挺重。”
恰巧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妈妈可以进来吗?给你们切了水果。”
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迅速调整姿势。
“可以。”
慌乱中向诗错拿了付晶的笔,笔杆的握胶处摸起来还残存着体温。
他们装模作样地俯在书桌前,胳膊肘挤着胳膊肘,居然又暗自较上了劲,你推我搡。
白茹走到向诗身边时,纳闷地扶住了他靠外侧的肩膀,“你脖子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