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可共饮君情(7)

作者:楼阿夙

“你若不信,可以看看信件的右下角,那处画着六朵梅花,小六孩子气,喜欢用墨把最底下的梅花再勾一遍。”

他们用的信封统一是一种新生产的梅花信封,而情报传递,则是一种字验密码,就算被

劫走,没有他们的密码本,对方也破译不了。

李长河微微怔了怔,突觉悲从中来,像是心里有万般苦楚,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人,他从小在乡下长大,心思单纯,一家老小生活的还算和睦,一年前,他家丫头被日本人看上了,便要强抢,被小六救下,他平静了四十多年的生活突然起了波澜。

小六是个好孩子,有这么大恩情,他不能不报,没想到第二次再见那孩子,就是生离死别的场面,他看着小六渐渐凉透了的身体,方觉无能为力,小六没什么遗言,只来得及说一句水月楼的柳先生,便把信件交予了李长河。

于是,他便带着这封信,视死如归一般交代好一家老小,把信件缝在了裤袋里,一路艰辛,带着一点悲愤强撑着找到了这,他就是一个干苦力的庄稼汉,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只觉得这份责任是他平生最重大的事情,而当他终于完成任务时,那单纯为一个孩子死去所积攒的悲痛,如巨浪般瞬间湮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便在这静谧的小房间里嚎啕大哭了起来,秋姨转过了身,眼圈红的像是染了血。

有人去安慰他,也没有人再说话,柳夙轻和秋姨听着这个中年汉子的哭声,放任一个残酷时代下的苦楚尽情的宣泄,良久,李长河停止了大哭,他掏出皱巴巴的信件放在了桌子上,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他用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对不住,我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人,实在是让你们见笑了。”

他尽量学着柳夙轻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学的不伦不类,显得他更土气了,但屋里没人笑话他,秋姨拿起信件,却也没有立刻拆开,她恍了恍神,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这院里的梨树都开花儿了,我还打算给他晒晒被子。”

她说完,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活像那心被囫囵个的塞进了冰窖里,于是她推开窗户,长舒了一口气。

“李大哥不晓得,我这些个苦命姑娘,大都是活不下去才干这行当的,你看着她们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生风光的样子,可能下一刻就能被那些个什么失宠的姨太太扒光了丢到臭水沟里,朝不保夕的,还被冠上个下九流的名号,我们这些做娼妓戏子的,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还不如李大哥有能耐,但是分布在三教九流,实在是收集情报的好选择。

那些个卖国求荣的,投奸媚敌的,一个个的还看不起我们,如今山河破碎动荡,还不是我们站在阴沟里护持着大网,贡献不敢说,但好歹不愧天地良心,李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生来带着仇恨,这种事情做的如鱼得水,死了便死了,无牵无挂的,李大哥一家老小的等着你护着,待我敬了这杯酒,便回去吧。”

说着,她便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一饮而尽,柳夙轻微微叹了口气,把另一杯递给了李长河:“李大哥请吧。”

李长河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接过酒杯,心里权衡着一家老小的命,终究是仰头喝了下去,而后告辞离去,那带路的小丫头正在外头梳头发,见他出来,对他笑了一下,依稀又是世外桃源般的娴静,他回过头,对着这处勾栏院深深地鞠了一躬。

柳夙轻目送着李长河离开,他知道秋姨心里很难过,生生死死的见多了,他看起来已经非常可怕的习惯了这种事情,但他们身负使命,总有些无能为力的时候,于是他开口:“小六走了,那边不能没有人,我去吧。”

秋姨道:“那边现在风声紧迫,万一你出事了,我这边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惜命的很。”

秋姨用手一遍遍的描摹着信件上印的梅花,轻声否决:“刀枪不长眼,我不能再折损了,眼看着日本人要被赶出去了,到时候我们跟那些兵匪势必要有一战,情势紧张,现在还是小心一点的好,那边蓝哥肯定会安排新人过去,你还是先待在茶楼,听上面指示吧。”

柳夙轻点了点头,他瞥了一眼信封,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小六已经牺牲了,你,别太难过。”

秋姨点了点头,似是听了进去,她拿出自己的胭脂水粉递给柳夙轻:“这段时间你也要注意安全,先回吧。”

柳夙轻接过,熟练的在脸上涂上一层脂粉面具,不过片刻,他就又从柳夙轻变回了“夙姑娘”。

小楼里这一番变故没有任何人知道,柳夙轻收拾好所有的心情,又回归了一脸的淡漠,秋姨倚在门框上,手上又夹起了烟,目送着柳夙轻离开,他前脚刚跨出门槛,秋姨突然开口:“夙轻,你别怪我问一句,上头在打听你跟那个姓韩的的关系,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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