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35)
在那段最孤立无援的那段日子里,外婆的后续医药费都是江羽帮他垫的,就连段如许后面在娱乐圈的工作,也是江羽帮他找到的。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当人生处于某个最低谷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温越泽,而是平常只是点头之交的江羽。
也是那段时间,江羽对他表白了心意,他才知道从前温越泽对这个人的敌意其实不算莫名其妙,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已经分手,段如许没必要为了一个“前任”跟其他人保持距离。
可就算是江羽忙前忙后地照顾了他外婆那么长一段日子,也并不知道她出车祸只是因为想在毕业之前看一眼自己外孙的另一半。
段如许不敢跟别人说,是因为他认为外婆的出事有自己的一半责任:如果他没有被外婆说服、让她来A市,如果他那天面对辅导员的时候态度再坚决一点,一定要先把外婆接了再改毕业论文,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事?
如果他不告诉外婆自己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外婆就不会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
他愧疚,他惶恐不安,他害怕听到责备的话,所以一个人把事情承担下来。
而把这件事告诉温越泽,更是没有必要。
知道了又能怎样?温越泽本来就不太满意他们的分手,如果再因为这个纠缠上来,这是段如许怎么也不想看到的。
反正无论他是否知道,外婆是为了看他一眼才来的A市,这件事始终有他一半责任,段如许也就有了一个不待见他的理由。
另外则是恨温越泽在自己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背叛了他——他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妻,又何必招惹自己、何必在大学那三年将爱意装得那么真挚?
而今两人一朝重逢,温越泽便迫不及待用外婆威胁他的态度,更是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自己托付。
这些年来,段如许一直将那些恨意压制得很好: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再恨对外婆的情况也没有好处,把事情缘由跟温越泽说了也未必能唤得起这个男人的半点愧疚,倒不如趁着现在有精力多挣点钱,好防患于未然。
可是现在,当温越泽说起外婆做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两成的时候,往事种种便如走马灯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迫使他不得不记起那段灰暗的岁月。
凭什么呢?他想,外婆是为了见温越泽才出的车祸,却在成植物人以后成了威胁自己的筹码;而勉强算得上当事人之一的温越泽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怜悯地告诉他外婆的近况。
这一点都不公平。
那一瞬间,段如许甚至想要把外婆出车祸的真相告知温越泽,想看看会不会激起那个男人的半分愧疚。
但这个想法一闪而逝,段如许还没来得及将其付诸行动,就在瞬息中湮灭。
这一路上段如许想了很多,时间也似乎过了很久。但其实那些想法的形成与消失都不过是在一瞬之间,他以为的很久,其实也只是十几分钟而已。
知道了外婆的身体情况,段如许再没胃口吃饭,还是温越泽看不过去,强压着他吃了几口。
吃完饭,温越泽载着段如许去了外婆住的疗养院。
老人家还是跟往常一样,安静地躺在床上,看上去跟睡着了没有太大的差别。
只有段如许知道,外婆睡了五年都舍不得醒来,连以后再睁开眼看看自己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他心里有些难受。
温越泽变了个眼神,护理人员就跟着他出去了,偌大一个房间里,只剩下段如许跟外婆两个人。
段如许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握上了外婆的手。
他细声低说着自己这些年的情况,哪怕外婆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了,他报喜不报忧的习惯还在,说的都是一些开心的事,工作上遇到的挫折被他统统省略,就好像不曾有过。
想了想,他还是打算向外婆介绍一下载自己来的温越泽。
“他就是那个,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谈过三年的男朋友。”
“以前的男朋友啊,您出事以后就没在一起了——当然,不是他嫌您累赘,是我突然不喜欢了,不想再跟他一起了。”
“我也很久没看到他了,是近几个月才又遇上的。”
“说起来,之前您想见他才来的A市,但没见到他,现在却用另一种形式让他看见了你,也算是一种缘分。”
“……”
哪怕知道说再多外婆都听不到,他还是想向这个世界上唯一还愿意把他当做孩子、愿意事无巨细宠他疼他的人说说心里的想法。
说完温越泽,他又说起江羽:他说自己现在已经离开音悦了,说他对不起江羽,又说自己没办法给对方回应,实在没脸面对他才想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