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朗维尔的庄园(236)
而在他们参观的时候,还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有一个衣着体面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没有向子爵打招呼(路易发现这里的人彼此之间都不打招呼,也许就像卡利斯特说过的那样,这里不需要世俗的礼仪),而是非常直截了当地问卡利斯特:“我听说将要制定对贵族进行赔偿的法案,以弥补我们在过去三十多年间因为民众的愚昧而造成的损失——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这些钱?”
“我还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也许您得到的是未经证实的消息。”卡利斯特回答,他同时反问那个年轻人:“您不是才娶了一位富有的新娘吗?我听说她给您带来了整整六十万法郎的嫁妆,她的父亲还答应为您偿还您名下的债务,怎么,您现在又缺钱了?”
“啊,我又不像你那样有着一整座银行,怎么可能会有钱够用的时候呢?要不是我父亲逼迫和看在嫁妆的份上,我才不会娶一个乡巴佬的女儿,说真的,她身上那股昂古莱姆的泥土味儿简直就像噩梦一样。”
那个年轻贵族肆无忌惮地抱怨着自己的妻子,从他的口气中可看不出一点对于他夫人的爱意:“不过,她现在怀孕了,感谢圣母玛丽亚,我以后都不用碰那个女人了。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我说不定还能在得到一个继承人的同时再得到另外一笔嫁妆。”
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的路易顿时脸色都苍白起来——这里面隐含的意思无疑是希望他的妻子在生产的时候死亡(这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对于一个做丈夫的人来说,这样的心思未免太过于可怕了些。
“您未免对您的妻子过于冷酷了一点。”卡利斯特说,他同时给了路易一个安抚的眼神。
“怎么!难道我不是已经准予她冠上我家族尊贵的姓氏了吗?!”
这种对话真是让人不愉快,在那个年轻人走开之后,路易不由得伸手拉了拉卡利斯特的衣袖。
“这里好像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了,我们到二楼去吧。”路易说,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看那些艺术品了。
这倒是正符合卡利斯特的心思,于是他带着路易离开了一楼的那些小客厅,不过这可不意味着他们不会遇上这里的其他人——在他们从楼梯往上走的时候,有个约莫三十多岁、蓄着胡须的绅士几乎是追着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从二楼跑了下来。
“喂,我说,先生!”
那个看起来是个英国人的绅士手里还拿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他一边走一边试图让前面的年轻人停下脚步:“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再认真讨论一下,我认为,霍乱通过臭气扩散的理论是不能成立的,三年前荷兰的海尔蒙德港口就出现了霍乱,当时正刮着大风,而霍乱逆着风向出现了……”
“我的天呀!”
被这位绅士追着探讨瘟疫成因的年轻人简直是叫苦不迭:“先生,约翰逊先生,我只是相信我们一直以来所信奉的教导而已,我对医学没有更多的兴趣,更不想看什么关于尸体的解剖图。”
好嘛,有了年轻人这句话,那位英国来的约翰逊先生总算是停住脚步了,他失望地到处张望,试图寻找下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过,在他把目光转向他们之前,卡利斯特就一把拉过路易的手,带着他快步离开了楼梯。
而当子爵把路易带进他的包厢的时候,路易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那两位先生在讨论的是什么?”他问卡利斯特,感觉自己所听到的话相当不真实:“他们在讨论——霍乱和瘟疫?还有尸体?在这里?”
“这一点也不奇怪。”卡利斯特说,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些笑意:“那位约翰逊先生是这里的常客,他是个英国人,对医学非常感兴趣,也很愿意和别人一起探讨其中的问题,但是——嗯,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来这里的大多数人只是想无拘无束地玩乐一下而已。”
“原来是这样,但是再之前的那位年轻人又是怎么回事呢?”路易问,他这才发现卡利斯特还拉着他的手,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急忙把自己的手从子爵手中给抢救出来:“我、我觉得,他的态度简直不像是对待他的妻子,而是在对待他的奴隶。”
“哦,那个年轻人是一位伯爵的次子,而他的父亲不愿意分割家族的财产给他,所以给他娶了一个外省贵族的女儿,好让他得到一笔足够他生活的嫁妆。”
卡利斯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他对路易指了指餐桌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可以坐到那里去:“对于他们那样的贵族来说,婚姻不过是获取钱财,以及还上债务的一种手段而已,他自然不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