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钉(29)

作者:何缺

这天晚上,沈忘见齐耿正独自拿着针线与一件汗衫较劲,便主动伸了手说:“我来罢。”

齐耿一愣,迟疑着将衣物递给他,却见他纤细的手指在布料间穿梭一阵,针脚细密,那撕裂的破洞已被完美缝补上。

“以前学的。”沈忘将衣服还给他。

“他们总催我讨个媳妇儿…我这大老粗哪懂得疼人,迟早把人吓跑,倒不如自个儿逍遥自在。”齐耿摩挲着手里的汗衫,头也不抬,只一个劲盯着衣服看,“娶不娶老婆无所谓,主要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如果会补衣服就更好了…”

说着说着齐耿突然沉默了,院子里的蝉鸣声响了一晚上。

补完衣服的这一夜,沈忘渐觉齐耿有些不对劲了,每天都起个大早,在他醒来前就去开了店,等他去到大堂,齐耿就转场到后院去了,吃饭也把碗端了蹲到门槛边上。

夜晚的烛火灭得越来越早,有时甚至日头落了,房间还是漆黑一片,直到沈忘有一天在房间磕碰摔倒,齐耿才慌慌张张重新燃起蜡烛。

沈忘磕到腰,淤青了一片,裸着背躺在床上,咬着牙等齐耿帮他上药。

背上的力度越来越轻,沈忘回过头,却见齐耿的鼻血把嘴唇都染红了。

齐耿也反应过来了,横着袖子一抹鼻子,愣神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

齐耿打开房门跑了出去,沈忘等了一晚上,后半夜终于把他等回来了。

齐耿半跪在他床前,连同被子把他整个人抱住,颤抖着声音说:“沈弟弟,我知我们二人皆是男儿身,只是我鬼迷了心窍,已爱上了你…”

这是沈忘,也是段轻言,第一次听见别人说爱他。

沈忘起身,将屋内的烛火燃了,才看清齐耿脸上纵横的泪。

“你来打我、骂我,我绝不还手绝不还口。”齐耿蹲在地上,用手背抹了把脸。

“我为何要打你骂你?”沈忘坐回床边看他。

齐耿垂着胳膊不说话,沈忘说:“喜欢一个人,可犯法了?”

齐耿愕然抬头看他,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只是我…”

“沈忘,我不要你现在拒绝我,我给你时间,多长的时间我都等得起。”

两人皆是一夜无眠,在各自床上睁眼到了天亮。

自从上次齐耿单手把人举起来摔地上后,安平的武术俱乐部名声竟越来越响,越来越多人抢着要入会,齐耿在沈忘建议下,干脆开放招生,统一收起了会费。

有阵子大福请了长假,说是要回九江看姥姥,于是齐耿便停了茶馆的营生,一心招收门徒,决心把安平武术馆办起来。

安平武术馆日渐成形,每天进出的人群纷纭,咂着烟杆的脚夫纤夫、陶工瓦匠、屠夫厨子,对武术感兴趣的,想强身健体的,或仅仅是凑个热闹,皆奔着齐耿力拔山兮的名号来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两人每日忙着记账算账开张营生,都不再去论那情情爱爱之事。只有一日,齐耿招了新生,一时兴起,打烊后在后院邀沈忘小酌两杯。

沈忘从未碰过酒,只几口下肚,脸颊便浮出红晕来。

齐耿大着胆子把沈忘搂在怀里,但也只是搂着,身体绷得僵硬,丝毫不敢动弹。

过了半晌,沈忘突然睁开眼,说着醉话:“你硌着我了。”

齐耿便硬得更厉害了。

大福回来这天,甚是反常,齐耿与他说话,他只把脑袋低着,回答皆是期期艾艾。

齐耿问:“九江离这远吗?”

大福说:“远吗?远…远吧?”

“你姥姥带你去看美女了?”

“看、看了看了。”

“你姥给你钱了?我看你小子这身衣服不便宜啊?诶,什么时候还换了新鞋?”

“过、过年时候买的,一直没穿…”

“我怎么记得你过年不是这身行头啊。”

问着问着,齐耿忽觉不对劲,面色骤变,上前一把钳住大福的胳膊,痛得他直大叫起来。

“齐、齐哥我错了!我错了!我没回九江!”大福鬼哭狼嚎道。

“你去哪了?”齐耿克制着声音的颤抖,问道。

大福突然软了膝盖,倏地跪倒在齐耿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哭道:“我那天不是有意要偷听的,三千大洋啊齐哥三千大洋啊,去趟上海动动嘴皮子就能白拿三千大洋,你不要这钱我还想要啊,我姥姥身体不行了还等着钱救命啊…”

坐在柜台后的沈忘始终沉默着,齐耿蹲在后院一个劲抽烟,嚎了一晚上的大福连夜收拾行李走了,真正地回了九江去。

第28章

齐耿拉着沈忘的手问:“沈忘,你道是段公馆下人,可曾签过卖身契?”

沈忘摇了摇头,不似其他下人,他从未签过卖身契,于情于理他都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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