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116)

作者:鹿无骨

“为什么伤害自己?”

盛夏眼珠在转,也读懂了唇语,可他不回答。

“是因为我吗?是我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吗?”

尤远轻轻地把他手腕抬起来,血痕很深,皮肉翻开,因为有筋挡着伤口深深浅浅的,有的地方血还在流,这场面尤远熟悉,按照尤康的话说,每一道口子都藏了一句话,不好告诉别人,自己也得不到解答,过于痛苦才需要找个地方把它留下,血肉是最好的承载物,把伤口翻开,痛苦就随着血流走了。

可那是尤康,站在面前的是盛夏,是他第一眼看见眼睛有亮光,笑眼弯弯永远开开心心的盛夏啊。

“我不逼你了。”

“……你说什么都听着,我答应你,我不逼你了,你别伤害自己行不行?”

“行不行?”

尤远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盛夏很害怕,他怕尤远哭,怕尤远当着他的面哭,可这就是他狠心要来的结果,用尤远最深的恐惧把他推开,照着死穴去戳,他戳到了。

尤康自杀的阴影永远都不可能散去,现在那个血腥恐怖的画面里有了一张盛夏的脸,恐惧已经把尤远的倔强和高傲摧毁了,他气势汹汹地来烟城,是打算把人带回家的,他有信心处理所有问题,不管是缺钱缺关系缺什么都好,他都能给盛夏,可他没有料到,盛夏和尤康一样,与生俱来的自卑,让他们敏感又脆弱,勇气只能自己给自己,尤远不足以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在这样的自毁面前尤远依旧手足无措,他的爱成了逼死恋人的刀,这种恐惧是灭顶的,他颤抖着又问了一遍:“行不行?”

盛夏把纸抬起来,塞给他。

尤远展开来看。

-求求你走吧,别再逼我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想再见你了,我只想回到原来的生活,打工赚钱读书养家,以后还要照顾外婆。我不想去留学,也没那么高的追求,我不乐意努力了,好累真的好累,我做不到。

尤远捏着那张纸,把眼泪抹了才抬起头来:“我答应你,走就是了,不再见。”

盛夏点头,嘴角抽动,他咬着嘴唇憋泪。

“咱们分手,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以后再也不打扰你。”

继续点头。

“以后没我了你也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睡觉,工作学习,有困难可以找方淮找晓楠,他们也是你的朋友,我可以消失得彻彻底底,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盛夏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过去,眼泪晕在眼角。

尤远捧着他脸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伤害自己,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让我走可以,别让我走得不安心,行吗?”

盛夏视线已经模糊了,他拼命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滚到尤远的手指缝里,尤远哭着跟他说:“失去有两种含义,一种是不能在一起,一种是人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宁愿是分开,起码……”

尤远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起码你人还好好的,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会害怕。”

盛夏哭得整个人都站不稳,尤远极力忍着情绪才不至于两个大男人在马路上抱头痛哭,他把人带去路边的药店,买了酒精和纱布,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处理好了伤口,做完这些送他回了楼下,尤远最后申请抱抱他,盛夏没说同意也没拒绝,转过身用脑门抵住尤远的胸口,手也环上他的腰,像从前无数次跟他哥撒娇那样,没有差别。

尤远抱着他,喃喃道:“如果逼走我是你想要的,我如你的愿,但保证了的事做不到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盛夏,我不但恨你一辈子,还会回来找你,死都把你拴在身边,懂吗?”

该懂的人听不见了,说话的人也并非真的记恨。

离别说什么才好听呢?

尤远心里自嘲着,已经烂到这个地步了。

盛夏回家把灯全打开了,亮堂堂地捧着外卖坐在阳台吃,一口冷饭一口冷茶,楼下的人已经走了,最后还问他恨不恨自己,可尤远没有回答。

他十八岁听见蝉鸣的那个美好夏夜,开始得惊心动魄,收场得潦草不堪。

好狼狈,人生往往事与愿违。

……

回最近的酒店睡了几个小时,天没亮尤远就等在楼下了,他等到了盛骏冬和刘春莹出门上班,又等到盛夏出门去医院,穿了长袖,手腕上的伤口根本看不见,神色也如常,尤远不敢现身,他对盛夏的精神状况十分担心,一路跟到了医院去。

站在外婆的病房外,尤远亲眼看见老人病得有多严重,盛夏一进去就整个人换了精神面貌,跟护工频繁地用纸笔交流,装作没事儿人似的和外婆互动,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个用刀划自己的不是他一样,直到他拿着水壶出门接水,尤远才知道他在硬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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