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人各怀鬼胎，唯有方衍脸色如常，平静而又疏离。

“宋先生，今日的事是我们酒店服务不周，不如去楼上的休息室稍事休息，稍后我让人送一套新的衬衣来。”

方衍的声音虽带着几分歉意，但更多的是命令的味道，不容拒绝。

宋渊自然是想留下的，能和方衍攀上关系更好。

宋渊和一旁的魏姝交接了个眼神，又笑着点头，“那就给方先生添麻烦了。”

方衍眉梢轻挑，微微颔首，却不看宋渊，而是盯着宋徕的脊背看。

那样清瘦的脊背如今穿着得体的西装倒也不显得突兀。

“您觉得如何，宋先生。”

众人这才明白，方衍口中的“宋先生”不是宋渊，而是宋徕。

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宋徕的头更疼了，太阳穴突突地跳，比他的心跳得还快。

空气中静得可怕而又尴尬，方衍却不急不缓，又问了一句，“宋先生，您觉得如何。”

宋徕再也拗不过去，只得悻悻转头，迎上方衍的目光。

这一刻的宋徕觉得格外难堪，这是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难堪到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宋徕挤出个笑，看起来大方得体，“那就麻烦您了。”

“叶秘书，送大哥上去。”

方衍并不在意的样子，招了招手便让人把宋渊和魏姝送到了楼上，自己则一直站在宋徕的面前，看上去并没有移步的打算。

来参加酒会的人都是业内想要和曼彻斯特合作的酒店以及地产商，个个都是人精，瞧着方衍对宋徕的态度很不一样，忍不住猜测纷纷，倒是宏远地产的孙总站了出来，问了句，“小宋公子，你和方先生认识？”

宋徕心口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方衍，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方衍却只是懒洋洋地站着，似笑非笑，不言不语，把问题全都抛给了宋徕，并不打算回答，甚至还顺手拿了一杯酒微微抿了口。

周围的人探寻的目光让宋徕如芒在背，他深吸了口气，摇头，“怎么会呢，方先生久居国外，我们怎么会认识呢。”

宏远的孙总还不死心，又追问了方衍，“看上去倒像是旧相识。”

方衍扬眉，眉目间只有零星几分与从前的少年相似，更多时候于宋徕来说，他是一个陌生人。

“的确不认识。”

方衍慢吞吞说道，“不过……宋先生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方衍这话算是又把话锋对准了宋徕，引得众人又开始猜测。

宋徕猜不透他想做什么，也疲于应对，他看着方衍，方衍却不曾看他，而是转过身往台上走，丢下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烂摊子。

酒会在方衍的发言中正式开始，优雅的音乐响起，人群将方衍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切都如宋徕想象中那样进行着，好像刚刚的那些事不过是一段不足为提的插曲，但不同的是，现在的宋徕没有心情也没有勇气挤进那群人之中，更不想也不愿靠近方衍。

叶远泓先是把魏姝和宋渊送上了楼，又借口宋昌铭已经回了松间别墅而把他们送上了车，这才摆脱了这两块黏人的口香糖。

他担心宋徕的身体，不敢耽搁，赶紧回去找宋徕。

回到酒店大厅，叶远泓远远得就见到宋徕一个人靠着桌子站在人群之外，看起来有点孤独。

叶远泓很少看到这样的宋徕，一时间心口酸涩，有些无所适从。

“先生，宋渊和魏夫人已经送走了，宋总也早就回了松间别墅，要不我现在送您回鼎云？”

宋徕没说话，只是盯着被簇拥的方衍看，竟笑了两声。

叶远泓以为他是被宋渊和魏姝刺激到了，慌了神，想要伸手去搀扶，却又悻悻收回了手，攥成拳垂在身侧，“先生，我送您回去吧，曼彻斯特这边我们再想办法。”

宋徕长舒口气，点头又摇头。

宋徕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不论是对于宋家还是对于今天的方衍，他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多重要的人。

哪怕在宋家这么多年，却也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宋昌铭仍然时不时会用宋渊来提醒自己那所谓的卑劣的过去。

哪怕方衍就是路衍，宋徕也不觉得自己能凭那几年的相处而在他心中占据一丝一毫的位置。

所以宋徕明白，方衍和自己无关，至于曼彻斯特的项目与秘密森林有无关联，的确要再想办法。

至少自己是不能出面了。

轻柔的音乐伴着商人间的调笑嬉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人群中的方衍又与那年一片赤诚的少年渐渐重合。

宋徕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

因为此刻，自己好像有点需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