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131)
然而此刻江一则连日来的压力与担忧、十几年来从未真正摆脱的焦虑和压抑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深吸一口气,“江海潮,你以为我会像个废物一样,等着你施舍我才能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吗?不过说开了也好,省得你假惺惺地拿好爸爸形象道德绑架我。”
江海潮:“你,”
江一则目光如炬,盯着江海潮心虚的双眼,“你不过是想拿钱要挟我,让我听你的话,再利用我给你长脸罢了。”
“我很优秀这我知道,但我的优秀,与、你、无、关。”
从茶馆出来,江一则走得六亲不认。
每一次见江海潮,江一则都会心情很不好。
但这次不同。
江海潮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甚至是自卑。
这是他从年少刚懂事起就深埋心底的,他再努力再拼搏这个世界上总还有许多许多事是他无法掌控的——比如今天的股市收盘价,社会的发展潮流,还有赵无眠的喜好。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股力有如千丝万缕的细线捆绑着他,架着他往前走。
他看似每一步都是独立自主的,实际从头至尾都是身不由己。
就像在八宝镇时,赵无眠说那些街头的小孩子,说他们本质上是没有选择的,说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无论前路如何,于他们都是不公平也不合理的。
江一则从不追求公平;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放弃追求公平。
在他看来,公平本身是可笑而不可实现的,倡导公平的人则是荒谬虚伪的——人类只会在不被特权善待时呐喊不公,却将不公带来的得利称为幸运。
当然,赵无眠除外,赵无眠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江一则,他太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单纯,他的眼中没有公平善恶没有是非曲直,他只在乎一个结果。
他必须变得更强。
他没有选择。
回到出租屋前,江一则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
“在外面,”赵无眠捂着听筒,“过会儿应该就回去了。”
“你事儿办好了?”
“嗯。
好。”
赵无眠挂完电话,把所剩不多的鸡尾酒喝完,应景地被呛得咳了一声。
他这种一罐啤酒就能上脸的人,属实不太适合喝酒泡吧,也不适合借酒浇愁。
周达非:“你要回去了?”
赵无眠点点头,“时间也不早了。
明天我还要写论文呢。”
赵无眠和周达非跟许风焱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临别前,周达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说真的,你要真能鼓起勇气跟江一则分手,那我必然要批发一箱鞭炮去你们寝室门口放。”
赵无眠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校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就凭你的人缘,刚点火就被举报了。”
“......”
赵无眠到家时,江一则已经回来了。
“对不起,”江一则抱着赵无眠,“我今天真的临时有事儿。
你吃过了吗,没吃我给你做点儿。”
“吃过了,”赵无眠没反抗任由他抱着,“还挺饱。”
江一则这段时间是不安的,甚至是心虚的。
而赵无眠的反应加剧了他的恐慌。
江一则笑了下,“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等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
赵无眠挑了下眉,“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一则说,“你上次说的,你写的那个故事怎么样了?”
“最近要写论文,”赵无眠面无表情却眼神微妙,“那故事卡住了。”
江一则有些迷茫地点点头,在赵无眠眉心亲了一口。
赵无眠很懂地靠进他怀里。
这天晚上他们再次赤诚相拥,但再近的距离也无法弥合他们之间的种种裂痕。
他们彼此都有一种感觉,他们要失去对方了。
在他们第一次恋爱的最后一段时间,赵无眠的情绪像夏季一场暴雨前诡异的烈阳,既阳光又温暖,看似明媚得让人无法忽视,表象之下却是一场能捶得玻璃咚咚响的疾风骤雨。
可是,江一则已经越来越忙。
除了上课保持三个专业的GPA,他还需要实习,需要时不时去周立群的项目组帮忙,需要考托福和GRE。
交流不需要GRE,但申研需要。
托福和GRE同步复习有协同效应,更何况之后的他可能会更忙。
他和赵无眠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他本来就不太注重恋爱感受,他更在乎的是在一起这个事实本身。
赵无眠知道江一则要去交流,知道他要实习,甚至知道他毕业后要出国。
因为有一天,赵无眠无意中在江一则的电脑里瞥见了一本书的一角:《GRE核心词汇考法精析:再要你命3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