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海(78)
“你不用上来了。”
李呈蕴的声音很低。
禾真盯着李呈蕴放在被褥上的手臂,线条明显,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禾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走到门口,每一步都在浅色地毯上留下不轻不重的水渍,要是今天从这儿走了,以后可能都没机会了。
“你送送我吧。”
禾真转过头,沾在发梢上的水珠掉在地上。
李呈蕴没说话,大概过了一分钟,李呈蕴掀开被子下了床,从衣架上随便拿了一件上衣套在身上。
他们站在电梯间里,白莹莹的光照亮每一粒灰尘,禾真抬起头盯着投在电梯镜面里的人影。
李呈蕴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家居服,外面披着质地柔软的真丝睡袍,和李呈蕴相比,他就像上门推销保险又被泼了一身水的倒霉蛋。
怎么能这么不配。
看着头顶显示屏不断下降的数字,禾真走过去,手贴着楼层按键,噼里啪啦地把下面的每一层都按亮。
电梯门打开,停了几秒又合上,继续往下走了一层,门又打开了。
“你是真的有病。”
重新合上的电梯门再次现出李呈蕴的身影,他站得很直,手揣在睡袍口袋里。
禾真往李呈蕴旁边站了站,看着电梯门门在两秒后再次打开又缓缓合上,才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电梯厢摇摇晃晃地下落,这中间电梯总共关了十七次,开了十八次,他和李呈蕴投在镜面上的影子也分开了十八次。
门最后一次打开的时候,大堂里柔和的橘光投进电梯间,禾真扭头看站着不动的李呈蕴,他知道李呈蕴就送他到这儿了。
禾真走出去,周围没人看他们,前台的员工正在给一个男人办业务。
门缝渐渐缩窄,禾真的脊背窄成一道黑色的细线,在线快要完全消失的时候,一只手从缝里钻进来,电梯门打开,橘色光线再次割裂空气。
禾真站在门口,扶着电梯门的指节发白,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着。
“对不起。”
禾真声音发抖,他看着李呈蕴,撑着的电梯门因为无法关上而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前台的两个人扭头看过来。
按照禾真的逻辑,下一句就该是“我喜欢你”了,听着尖锐刺耳的提示音不停响着,李呈蕴没听到那句喜欢,因为禾真的下一句还是“对不起”
电梯门吵个不停,像是被掐住脖子,穿着工装的女人打开前台挡板,朝他们走过来,但禾真还是死撑着电梯门不动。
女人的眉头皱在一起,在她准备开口之前,李呈蕴拽着禾真的手腕走了出去。
初秋的天气变凉,但蝉还是缩在树杈上叫个不停,李呈蕴踩过一个水坑,混着泥的脏水溅上禾真的裤脚。
禾真低头去看,就那么一两秒,手上的力道消失,刚刚牵着他的手现在又回到睡袍口袋里。
“你嘴里到底有哪几句是实话?”
李呈蕴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我不喜欢气球,我觉得买那些东西都是浪费钱,我也不喜欢小动物,因为我没那个毅力可以养它们一辈子,我也不喜欢吃学校的砂锅,不喜欢打篮球,不喜欢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聚会。”
“我看见你跟别人一起走就会嫉妒,跟别说看见女生给你表白了,但我没办法。”
风突然大了起来,禾真额前的碎发被吹起来,露出清爽的眉眼:“我能用的办法都用完了,李呈蕴,这句就是实话。”
他对李呈蕴的喜欢就像一个罐子,他想把罐子送给李呈蕴,李呈蕴路过无数次,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也不是没有破罐破摔过,只是后来的感觉不太好受,没人在乎他的罐子。
破罐破摔的后果就是他蹲下来,把碎渣重新捡走带回家,花一笔钱去买胶水,重新把它粘好,然后再送给李呈蕴。
“你要不要我的罐子?”
李呈蕴从头到尾都没看他,可能在李呈蕴眼里,脚边的水洼和青苔都比看他有意思,直到风停下来,李呈蕴突然笑了出来,然后抬手把他头顶翘起来的碎发压下去:“谁要你的破罐子。”
李呈蕴的声音好温柔。
——沈岁搂着怀里的男生穿过花圃,离家里还有些距离,怀里人的手放在他的皮带扣上。
“就这么急啊?”
沈岁摸怀里人的眼睛,被石膏固定住的手臂抬了抬,“一会儿你可得努力点儿,我胳膊使不上劲。”
男生笑着骂他,手却一个劲儿地往他裤腰里塞,沈岁揽着他绕过大理石柱,视线扫过前方的草地。
沈岁突然站着不动了,男生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儿。”
沈岁平直的嘴角一点点上翘,他把男生推到一边,手伸到口袋里去拿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