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迟(14)
他打过很多份工作,在后巷洗过碗,跟过垃圾车收拉圾,电影院卖过票。
他见过杨辞,那时他戴着口罩将拖把放好,远远地看见杨辞身侧挽着个美丽的女士,二人刚从商场的名牌珠宝店走出,有说有笑。
是啊,就算没有汤怜,也轮不到他。
杨辞说过,他喜欢女生。
更何况他这么脏,怎么会有人要呢。
收工后,他破费去超市买了枝桃子味的冰淇淋。
粉红色的,冒着凉气,一口咬下去,牙齿被冰得酸软无比。
是像药水的味道。
在那个冬天超市门口的水泥楼梯,有个穿着灰旧棉袄的人拿着根冰淇淋,哭的撕心裂肺,惹得来往途人不禁小声讨论。
*
岑溪最后在外打的工是C市最大的商场里的一家台菜餐厅,当后厨洗菜的。
餐厅是台菜,人不是,但是岑溪遇到最友善的一群人了。
直到那天他们约他去ktv,在饮料里下药。
岑溪明明已经撑了将近四年,但在他被推倒在皮质沙发,高壮的身影,来自不同方向的手往他身体覆上来的这么个瞬间,他的弦断了。
他不觉得自己在哭,但脸就是一片凉湿,眼前只剩模糊的光影。
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薄金属片钝锯齿,鼻边是恶心的味道。摸到腺体的位置,那个给他带来不尽痛苦的地方,用钥匙圈开口锋利的位置,如用刀片一样,用力按下去,撕开。
极浓的柠檬味,它曾经被琥珀香包围过,然后是血味。
岑溪听到了惊慌的“我/操”,各种辱骂,感觉到骤然流通的空气。
他想起了李社工说的,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重要么?
不重要吧。
如果有来生,做个女beta吧,干干净净的,不会像omega一样。
*
杨辞再听到岑溪的消息,是在他刚找到第一份在华尔街的工作,晚上在酒店房里,金发碧眼的美艳女郎挺着波涛汹涌的双峰在他怀里撒娇时,陆骁突然打电话来说的。
陆骁刚从omega科vip病房走出来,跟他说:“汤怜没多大事,就是被那群混混围堵差点那啥,受了惊吓。”
“嗯。”
“哟,办事儿呢?”
“知道还问,还好你赶过去了。”
陆骁走着,经过多人病房,瞥到了一张苍白的脸,缀上一双黑漆漆的如小鹿一样的眼睛。
好眼熟。
“我先挂——”
“等等。”陆骁走近,边向电话那边问:“老杨,你是不是和一个omega好过,一个看上去很幼,眼睛大大的,鼻子挺翘,脸……也挺小的?”
他听到对面呼吸一顿,过了几秒,电话挂了。
陆骁:……
他收起手机,本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当年那个omega闹得挺大的,杨爸治疗了好长一段时间,唯一好的是这事间接令杨爸有机会痊愈。
走没两步,想到杨辞刚刚的反应,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还是看看吧。
岑溪后颈包着纱布,始终不是用刀,不能直接把腺/体//抠//出来,但也差不多了,金属片未经消毒,幸好没有生锈的地方,医生抢救后那里只剩筋膜连着,腺体约等于无。
他拿着枝笔,正对着桌上的报纸发呆。
“你是岑溪吗?”陆骁已经尽量用温柔低沉的声音问了,岑溪还是吓了一跳,瞪大眼惊恐地向后退,是自我防御的姿势。
“我是陆骁,你记得我吗?在杨教授那里见过,”见岑溪没什么反应,只好道:“呃,我是杨辞的朋友,你记得杨辞么?”
岑溪终于有反应了,看着陆骁嘴唇翕动,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想起来了,他见过陆骁的,好几次在餐桌上。
明明才几年,但脑海里一浮现,就像是很遥远的事。
“你在找工作吗?”陆骁扫了眼桌上的报纸,是招聘广告那版。
“是。”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陆骁想了想,这位omega可是数学系的,把自己名片递过去,微笑道:“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岑先生愿意,打这个电话报你的名字,说是我让你打来的就可以了,华诚随时欢迎你。”
“我……”
陆骁手机一震,略无奈地道:“我得先走了,有机会再联系,岑先生。”
岑溪就这样莫名地收下了华诚陆总的名片。
他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再多不够钱了。
走到医院大门,他在老式键盘手机上一个一个数字地按下,拨出。
“您好这是华诚总裁办公室,请问有什么能帮您?”是一把很好听的女声。
“你好,我,”好久没打过电话了,岑溪有点不自在:“我叫岑溪,是陆先生让我打来的。”
“好的请稍等。”
那边的话筒像是被捂住了,但岑溪还是能依稀听到那把女声问“Boss……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