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红豆(95)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紧张的两条腿都在不自觉地打颤,紧张的双手的指尖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这一逃若是没成功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这是条破釜沉舟的路。画眼线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加上太过紧张,眼线笔留下一道很长的印记。颜意手忙脚乱地擦掉重新画了一遍,看着窗外费力地做了个深呼吸。
洗手间在二楼,他所在的这个隔间刚好是窗户。颜意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妆看起来不会太怪,缓慢地推开窗户,狠狠心跳了下去。
他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发抖,因为太过恐惧,眼前甚至出现了短暂的一片空白。逃跑过程意外的顺利无比,颜意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抽离的意识艰难地回到大脑时,已经离开C记有一会了。
颜意迅速将手机随手塞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将羽绒服帽子系的更紧了些。C记地处繁华,有商场有酒店有KTV,那些都不重要,有商场的地方就会有颜意需要的东西。颜意几乎没费多少力气便找到了一家专卖假发的店,胡乱地选了一头披肩长发,匆匆地走出了商场。
从商场走出时,他已经是一个极为普通,甚至有些难看的女孩子——灰扑扑的羽绒服,背着一个新买的双肩包。肤色很深,像是被长年暴晒出来的,眉毛画的很深,粗粗的眼线,脸上细细密密地布满了雀斑,唇色有些发黑。
看起来虽然有些奇怪,但不细看绝对是一个再正常不普通不过的女孩。
颜意抬手便拦了一辆车。
目的地是A城隔壁的一个城市,司机听到目的地顿时迟疑了一下,颜意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数十张毛爷爷,低下头拭泪。
他的故事很简单,异地的男友出了车祸,她等不及要过去看他——其实不用编这么个故事,看到那几十张毛爷爷司机的表情瞬间就松动了。颜意一边细声细气地跟司机谈起自己所谓“异地的男友”,一边不住地捂脸做垂泪状,最后司机也没忍心再问了,一路倒也安静下来。
直到踏上陌生的城市时,颜意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的迟默应该已经早就知道了自己逃离的消息,他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在路边胡乱地拦下一辆车,向另一个城市出发。
这是颜意深思熟虑后许久后的办法。他无法使用身份证,火车汽车飞机都与他无缘。这个方法虽然又费时又熬人,但胜在足够安全。迟默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离开A城。或者可以说,迟默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就这么抛下A城的一切,一无所有地离开A城。
虽然过程艰难了些,但好在颜意很舍得出钱,对司机的漫天要价毫无二话,要多少给多少。这世间熙熙攘攘总不过为利往,颜大少爷一路砸钱过来,倒是比预想的方便了很多。
一连三天,他都辗转于一辆又一辆跨省或者跨市的出租车上。他身上的钱已经没剩多少了,包里大约还只剩下两万多的样子。这笔钱便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开销。颜意看着窗外不断转换的风景,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连天加夜的坐车,颜意几乎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他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醒来,强撑着拦下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寒暄,问价格……他在车后座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再昏昏沉沉地辗转醒过来。
这趟旅程比预料中的更长,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能确认自己在一路向北走。他一路上辗转多次,转换过一辆又一辆出租车。曹航曾经的一句话说的没错,迟默纵使在A城到了指手遮天的程度,也不可能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他这一个精心伪装后的影子。
高速路上车辆行驶的飞快,A城,父母,曹航,柳向晨,齐乐,迟默……终于被远远地丢在了身后。
在这个时候,颜意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骨子里便是一个凉薄自私的人。A城会怎样天翻地覆,父母的震惊无措茫然或伤心他已经丝毫顾不得了。他几乎能想象的到迟默会有多么震怒,但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或许是他平日伪装的太好,或许是他一向的顺从给了迟默某种假相,迟默到底是错看了他。在某种时候,他的怎么和无情或许比迟默更甚。自由……已经离他太远了,远到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是拥有万千宠爱,在风月场所呼风唤雨暧香温玉抱满怀的人。那么生活离他太久,久到偶然一想起,便感觉恍如隔世。
他或许再也回不到那些时光,唯一能抓住的,便是这仅剩的、狼狈的自由。
窗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高速路上开始限速。颜意蜷缩在车后座眯了一会,终于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