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79)
听筒里沉默了短暂的片刻,陆时琛问:“你来文昭区了?”
“嗯,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了,”被陆时琛猜中了,孟钊不跟他打马虎眼了,他将车沿着路边慢悠悠地开,“这一大早带着姑娘去疗养院做什么?”
“探望老人。”
废话,孟钊腹诽一句,去疗养院不看望老人,难道是去看望孩子?
见对方每一句都答出了“明明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效果,孟钊察觉到陆时琛可能在回避透露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是……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看穿自己渣男的本质。
孟钊觉得自己这电话打得有些多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
眼见着马上要开到温颐疗养院门口了,他顿觉无趣,想挂电话了:“那你探望吧,我先开车走了啊。”
“别走,”陆时琛在电话里说,“看见你了。”
孟钊下意识一踩刹车,转头一看,车子正经过温颐护理院门口,陆时琛从温颐护理院走了出来,他腿长,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那个一路小跑的姑娘。
陆时琛侧过脸跟那姑娘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径自朝孟钊的方向走过来了。
陆时琛走过来,拉开车门,先是拿起了副驾驶位置上的毕业照和高考成绩表,然后坐了进来,孟钊朝那女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这么把人撇这儿不管了?”
“她开了车过来。”陆时琛扣上安全带,“你要去哪儿?”
“去赵云华和赵桐以前的家里看一眼。”孟钊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女孩,心道陆时琛可真是渣得理直气壮。
“赶紧陪姑娘回去吧,”孟钊没急着启动车子,“我正工作呢,没空顺路载你回去。”
“我跟你一起过去。”陆时琛说。
乔遇上了自己的车,把车开过来,还落下车窗跟陆时琛摆了两下手。
“她走了。”等那车开上了路,陆时琛又说。
孟钊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现在只能跟着你走了”。
孟钊:“……”这人不仅渣起姑娘来理直气壮,说什么都挺理直气壮的。
“行吧,”孟钊总不能把他从车上赶下去,“一会儿别打扰我工作。”
陆时琛说:“嗯。”
孟钊开车上路,忽然记起一件事:“哎,我刚刚突然想起来,咱们高中的时候是不是来这儿做过义工啊?我记得那会儿这里没这么大,好像也不叫温颐疗养院,叫什么……仁安护理院?”
陆时琛“嗯”了一声。
“我记得你那次还头疼来着,亏我还好心还跑去药店给你买了止疼片,回来你就不见人影儿了。”孟钊侧过脸瞥了陆时琛一眼,“什么人啊都是,我那天来回跑了四公里!”
一提起这茬,孟钊又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算起来,那才是他跟陆时琛第一次产生交集。
那是高一开学后不久,班主任在十一假期前组织全班到护理院进行义工活动。
那天上午,孟钊因为去拘留所探望舅舅,到达仁安护理院时已经九点多了。
因为不知道班上同学都去了哪里,他只好在护理院内瞎转悠了一阵,没想到碰上了陆时琛。
陆时琛当时蹲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按着太阳穴,孟钊快步跑过去,跑近了才看清他脸色白得几近透明,眉心紧锁,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孟钊不太认识班上的同学,但陆时琛这人的长相实在太过打眼,以至于他一眼认出这人就是坐在他斜前方的那位高冷学霸。
“怎么了?”孟钊半蹲下来看着他,“头疼?”
对方仍是捂着太阳穴,没搭理他。
“我扶你到那边坐吧。”孟钊伸手把他扶起来,陆时琛像是被刚刚那阵头疼耗尽了力气,一大半体重都压在孟钊身上。
孟钊没见过有人能头疼出这种架势,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对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有些担忧地问道:“带药了没?”
陆时琛仍旧没说话,孟钊看见他胸口起伏,呼吸急促,似乎还在被头疼困扰。孟钊摸了摸校服的兜,摸出了两颗巧克力糖,随身带两颗糖是他那时候的习惯,他剥开糖纸送到陆时琛唇边:“你要不要吃点糖,甜的,能缓解疼痛。”
其实孟钊那时候已经学过生物,知道糖跟缓解疼痛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很小的时候母亲孟婧带着他去医院打针时,总是往他嘴里塞一颗糖:“吃点甜的就不疼了。”
于是后来遇到很苦或是很疼的状况,孟钊总习惯吃点甜的东西。
见陆时琛皱着眉吃下了那颗糖,表情痛苦得像是在吃某种苦涩的中药,孟钊直起身,看了看四周,然后朝护理院外面指了指:“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药店,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