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谅(33)
常孟点头,如常说:“我老婆去洗手间了。”
听到“老婆”二字,我突然忍不住转头假装去看许贞。感谢他出现在这里充当我的保护屏障,用置身事外才能获得的冷静与无情保护我摇摇欲坠的情绪,就像许贞说“周一川,你真的懂”一样,许贞也真的懂。
许贞扫了一眼我,但目光里什么也没有,继而和常孟聊下去:“恭喜,祝百年好合。”
常孟道谢,瞧了我一眼,对许贞说:“今晚真巧,没想到许先生也和一川约在这里。”
我闻言握紧了手,却被许贞伸手盖住安抚,许贞替我答:“只是在这里等我下班,正好也就不打扰,我和一川先走了。”说着用盖住我的手拉我起来。
常孟仍旧坐着不动,我被许贞拉着,匆匆抬头又看了眼常孟,片刻间,脱口而出:“我现在喜欢喝热巧克力了。”
许贞停住了,常孟也望着我,我说:“你说的对,热饮真的很暖。”就像King Size床上两个人拥抱着的温度一样暖。
常孟眼中仿佛有什么微不可见的波动,他依然挂着第一次见到时的笑容,又轻又快地说:“是吗。”
我看了眼许贞握着我的手,不知道是告诉他,还是告诉这么久以来的自己:“是的。”
2020年12月24日的平安夜,寒冷的街道,许贞裹紧大衣嘶了口气:“太冷了。”
我低着头走,隔了很久才说:“谢谢。”
许贞不接话,却说:“前男友正大光明承认是你的前任,夫复何求。”
我被他气笑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没想到许贞认真回答:“要。”
我又低下头去,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问他:“你住哪?”
许贞说:“今天是平安夜。”
“所以?”
“有蹭床福利吗?”
我站停下来,双手插在衣袋里,审视他:“今晚不是凑巧吧。”
许贞也停下来,哈出一口白气,望着我,说:“不是。”
我不理他,迈大步向前走,许贞在后面追,边追边说:“你怎么喜怒无常。”
我在前面越走越快,步子迈得越来越大,许贞也跟着三步并作两步。其实,不管是什么关系,人和人之间只要没有物理上捆绑在一起,根本不存在什么牵绊。谁离不开谁呢。常孟可以消失,又可以带着结婚成家后的另一姿态出现在从前相遇的咖啡馆。而我才认识身后这个人短短一个月,他却没有停下来看我走远。
走着走着,走到身体出汗,我才转头看许贞,他已经开始喘粗气,抓住了我胳膊才说:“给你打电话时……我就已经……在店里了……”
我一动不动,问他:“你平常锻炼身体吗?”
“啊?”
我骄矜地嘲笑:“走这点路就喘。”
许贞被我气笑了,终于喘匀了气,开口就是:“也不怎么样。”
“什么?”
他也骄矜地嘲笑:“你前任。”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大眼瞪小眼,瞪到最后两个人站在路边哈哈大笑,连卖花的小伙子都绕着走。
笑完了,许贞前后看了看,问:“这条是什么路?”
我说:“世敦北路。”
然后他仰头看着月亮,说:“十年后的平安夜,我在世敦北路,你在哪里?”
我耻笑:“不必操心,人家肯定比你现在站路边吹冷风惬意。”
许贞笑,垂下头半天才说:“也是。”
☆、第 34 章
十年前的中山东路,十年后的世敦北路。居然也到了可以用“十年”来计量人生经历的年纪。
我和许贞各怀心事,又仿佛街上任何一对相伴而行的人,漫无目的走下去。许贞说:“其实,我并不过这些节。”
我敷衍地接:“哦?”
他说:“今晚也只是兴起。”
我说:“哦。”
他不在意,又说:“还没跟你说过吧,我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基督教。”
我才有了一点兴趣:“哦?”
“有年平安夜去了当地最大的教堂,看那些参加教会的人如何组织活动、如何举行仪式、如何构建宗教认同,如何——”
“——打住。”我挥手打断,“说我能听懂的。”
他笑,笑着笑着又不笑,说:“大概是论文带来的影响,我对平安夜的认知堆叠了一些与城市夜晚的霓虹灯和鲜花餐饮无关的东西。”
“比如?”
“比如抱团取暖的困乏中年人,和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 ”
我想起今晚陪妈妈去教堂领圣餐的阿伟,不知道许贞说的困乏中年人里包不包括他们。但毋庸置疑,在12月尾的夜晚街头还不回家,我和许贞大概算。
过了一会儿,我对他说:“困乏中年人,你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