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苦糖+番外(16)
沈周这才打量起他的衣着,穿的是有点少。现在已是十一月,目力所及范围,树木都已光秃,一地落叶,黄的、棕的,枯枝残叶半新不旧混在一起,像是廉价的拼接地毯。一脚上去,沙沙作响,伴着枯木被踩断的噼啵声。
这两日秋风瑟瑟,一楼大厅又正对风口,坐上半小时一小时不动弹是令人遍体生寒。
沈周已穿上秋衣秋裤,外罩一件厚校服,还戴着围巾。
反观顾随,就那竹竿似的细腿,裤子十有八九是单的,应该是脖子冷,上衣领口拉到最上面,袖管下的小截手腕,骨瘦清癯,没有几两肉,肌肤被冻得有些红,指甲的血色似是褪尽,露出些许青白。
沈周拧拧眉,无端生出些老父亲似的担忧,感觉这人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么大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既然冷,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不冷……”顾随下意识的嘴硬,脖子却缩了缩。
“还说不冷?不冷中午你喝那么多味精干嘛?不冷你缩什么脖子?不冷你把拉链拉那么高做什么?脸都要埋进去了!”像是按捺不住,沈周讲话的语气也急躁起来。
顾随感到须臾无奈,沈周连珠炮似的「训斥」令他一时有些招架不住,被冷风吹得停摆的大脑也跟不上对方的语速。
他哑口无言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咂摸出别样的味道——沈周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叨?
他这是在关心我?要知道他平常可没这么多话,今天的沈周有点稀奇。
“你穿秋裤了吗?秋衣呢?肯定都没穿?毛衣总穿了吧,十一月了,今天最高温度就9度。
你别看N市地处南方,其实冬天冷得很,又阴又潮。在这住了十几年你不知道?你是本地人吗?”仿佛停不下来似的,他越讲越多。
顾随没搭腔,心里却乐开了花。
沈周的唠叨像一股又一股暖流,强势地注入顾随心脉,顺着血液、呼吸游走全身。
他的胸口好似揣了一个沸腾的水壶,架在小火上细细煨着,蒸汽正汩汩流窜,顶得壶嘴直往上冒,溅出星点水花,溢出滚滚热浪。
“你笑什么?”瞥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笑意,以为他拿自己的话不当回事儿,沈周越发没好气道:“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顾随的嘴角扬得更厉害了,心头的快活抑制不住直往外洒。
他清了清嗓子,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引得对方愈发皱眉,张嘴又是一句数落:“要感冒了?让你不穿衣服。”
顾随忙摇头,“没有,没感冒。”
“沈周,你知道自己刚才像什么吗?”不知道是不是沈周的关心起了作用,或是几个月的补课令两人关系更亲密,顾随不禁大胆起来,言语间已不见当初的拘泥和小心翼翼,说话的语气、语调、神态都变得自如起来。
沈周被他没头没脑的话问住了,一时没接上,傻乎乎地问:“像什么?”
“哈哈哈,像教导主任。”
顾随故意摆出一副严肃样子,挺直脊背,板起面孔,不苟言笑,粗声粗气地模仿道:“这个问题跟你们讲过多少遍了?啊!每次讲每次忘,一个个都这么不长记性!回去给我抄一百遍!”
说完,他自己先忍俊不禁,笑得眉眼弯弯,眼里带点促狭和调皮。
教导主任?那个四十多岁,中年发福,挺着啤酒肚、顶着地中海的二胡老头儿?
沈周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他的样子,又尝试将那张脸换成自己,猛地遍体恶寒。
顾随还在煽风点火,“周老师,你刚才就和他一个样儿!”
“你喊我什么?”沈周莫名其妙地问。
“周老师呀!刚好我们的教导主任也姓周,正合适。”顾随仍在不知死活的火上浇油。
“平常怎么让你喊我一声老师,你都不肯,今天倒是自觉!”沈周狠狠地说,扑上来便要捉顾随。
“啊!”顾随最怕别人挠痒痒,吓得拔腿就跑。
他们一个跑一个追,绕着一楼大厅转了好几个弯,沈周才在拐角的廊柱那儿抓到人。
他一把攥住顾随,将气喘吁吁的人挤进长椅角落,并且专挑关键性部位——侧腰,腋窝,后脖颈下手。
顾随被他弄得一边扭身要逃,一边无力地大笑,领口的拉链被扯下些许,露出一截白净颈子,覆一层薄汗,日光一照,像粼粼湖面上闪烁的点点波光。
胸膛止不住上下起伏,微长的发散乱贴在脸侧、镜片上,稍稍掩住带笑眉眼和若隐若现酒窝,衬着那半张的唇,凌乱的喘,微阖的眼,水润的瞳,细白的肉,透出点不自知的惹眼和诱人。
沈周深深地看着半压在身下的人,眼波闪动,些微出神,像灵魂出窍,又像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