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寒流(70)
陆南薇闻言,茫然道:“我不知道。”
陆南萧见她神情,低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一时间,巨大的恐惧笼罩了陆南薇,将她密不透风地裹挟着。她跟扶苏相识,是在她休学那年,那年扶苏刚转到姑苏来念书,她因为旧朝皇帝的死,不愿同别的同学说话,倒是扶苏来跟她交谈。后来她休了学,扶苏也同她一起,与她死初级交游。
但时至今日,她忽然在陆南萧的口中得知,扶苏竟然可能是个化名,陆南薇怔怔地看着陆南萧,许久才笑了一声:“是么?我都不知道呢。”
陆南萧不再理她,向陆翁亭道:“扶苏的目标是陈以蘅,阿台此番算是误伤,其实说起来,也不干阿薇的事。”
陆翁亭冷冷地道:“倘若陈以蘅在咱们这里出了事,你要怎么跟陈惟恪交代?既然阿台替陈以蘅挡了子弹,就叫陈以蘅隐下这桩事,算是报恩。”
陆南薇适才被陆南萧步步紧逼,着实狼狈不堪,此时听他为自己说话,反而升起极大的恨意来,又闻得陆翁亭此言,忽然觉出莫大的讽刺。她透过玻璃往外看去,见外面的天已经黑成一片,车内的灯光更是昏黄,这竟然给了她极大的勇气。她轻轻一笑:“爸爸打的好算盘,四哥哥还在医院,爸爸就先替他挟恩了。不过依我看来,四哥哥未必肯挟这个恩情呢。”
陆翁亭原本对她十分不满,不愿理会她。陆南薇却不肯就此罢休,冷冷地看了陆南萧一眼,目光中泛起讥诮的光来,不顾陆翁亭的冷遇,非要将剩下的话一气吐尽了:“爸爸怎么不想一想,四哥哥那样惜命的人,怎么肯轻易为人挡子弹,爸爸不觉得蹊跷么?”
陆翁亭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别乱攀扯别人。”
陆南薇嘻嘻笑道:“我可不是乱攀扯,我要说的就是四哥哥,他喜欢陈以蘅啊。”她似乎觉得用“喜欢”不足以表述,略带厌恶地补充道,“他爱陈以蘅,是愿结连理的爱。”
“阿薇!”陆南萧终于发怒,向她厉声道,“再胡说,你就别回家了。”
陆南薇咬牙不去看他,向陆翁亭道:“我没有胡说。不信爸爸去翻看四哥哥的日记,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我可没有诬陷他。爸爸几次向他说起结婚的事,他次次推脱,还说出要去军营的话来,爸爸也不生疑么?”
陆翁亭面色几变,劈手掴了她一巴掌怒道:“混账东西!”
陆南薇被打得耳畔微鸣,眼中溅出泪来,茫然片刻,忽然大笑起来,指着已在眼前的医院,下了车,似怒似笑,仿佛怒火中烧来却又欣喜若狂,潮红着面色,那红晕一直波及到眼角:“等他好了,你去问他,你去问他就是了。在这里发怒,于事实可没什么妨害。”
陆翁亭和陆南萧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站在夜色里,像个木偶,又像个戏子,涂脂抹粉地在原处演一出无人欣赏的独角戏,观其形象,倒有些像是方兰徽了。
陆翁亭神色冷硬,向老仇道:“五小姐疯魔了,你把她带回家去,然后再来这里。”
老仇默然应了,向陆南薇走过去,低声道:“五小姐,跟我走吧。”
陆南萧接了一句:“把她送到仪春阿姨那里,别送到夫人那儿去。”
老仇会意,颔首应了。
陆翁亭与陆南萧进了医院,问了护士,叫她领着去了手术室,见陈以蘅正等在外面。
陆南萧上前叫了一声:“陈以蘅么?”
陈以蘅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面色发青,极冷,是明珠玉器的冷。他听见有人叫他,回头看去,认出了陆翁亭,起身道:“陆伯父。”
陆翁亭问:“阿台他怎么样?”
陈以蘅摇了摇头:“进了手术室,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陆翁亭叹息一声,向陆南萧道:“在这里等着吧。”
直到外面的天色变成了蛋壳青,医生才从手术室里面出来。医生出来后有些畏惧地看了陈以蘅一眼,才向陆翁亭道:“你是病人的父亲吧。”
陆翁亭立时应道:“是,他怎么样?”
医生道:“手术还算顺利,只是那颗子弹离心脏只有几寸,具体情况,还要等他醒来再说。”
闻此,陈以蘅才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向陆翁亭和陆南萧告别:“陆伯父,我在白门还有事,不能耽搁,这就先走了。此番令郎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陆翁亭看着陈以蘅,想要在他面上看出什么,可陈以蘅的面色仍旧如昨夜一般,什么也看不出来。
最后,陆翁亭向他微微一笑,道:“慢走。”
☆、愿同尘与灰
陈以蘅自从回了白门,便诸事不顺,但他心里装着事,也无有办法,因此只能过一日捱一日地盼,希望陆南台早些醒来,自己也可以放下心。可他心底又隐隐害怕陆南台醒过来,自己便忍不住要将积蓄已久的心情向他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