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枪+番外(514)
赫斯塔尔慢吞吞地放下盛着咖啡的马克杯,然后不客气地评价道:“像是你会选择的风格。”
——这是赫斯塔尔不会选择的服装风格,他宁可穿海军蓝或者铅灰色细条纹的商务装,选择平驳领而不是戗驳领,领带夹而不是领针。白色就如同坦然地接受别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甚至享受被聚光灯包围的感觉,那可不是赫斯塔尔的风格。
“精美?”阿尔巴利诺挑挑眉,那件白色西装有着手感非常出众的料子。
“浮夸。”赫斯塔尔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我猜我也会在这座教堂里看见类似的东西。”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阿尔巴利诺的领口附近,阿尔巴利诺一低头,注意到衬衫领口上多出了一道新鲜的飞溅状血迹,在他洁白的衬衫上染上一点妖异的血红色。阿尔巴利诺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一点小意外,我猜客人不太满意我给他安排的座次。”
赫斯塔尔慢吞吞地点头,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阿尔巴利诺在教堂里搞什么名堂,就好像笃定对方不会把事情搞到太出格——杀人狂意义上的出格,比如说让计划进行得不符合他的喜好,尽管此时此刻他还根本不知道那个计划是什么——赫斯塔尔只是站起来,干脆利落地向门口走去。
阿尔巴利诺从善如流地为他拉开了小祈祷室的门:越过这扇门,他们就又一次站在圣诞前夜的风雪里了。祈祷室的门一关上,就把所有温暖和灯光隔绝在门内,室外依然是冷而黑暗的,他们就站在教堂侧面那扇雕花的大门前面,门上雕刻的是圣母玛利亚在马厩里诞下基督的浮雕。
阿尔巴利诺上前一步,与赫斯塔尔并肩,却没有急着拉开那扇门。
他的指尖微微擦过赫斯塔尔包裹在西装三件套的腰,然后阿尔巴利诺在马甲的布料附近摸到了皮革的触感。当然了,他在抽屉里放了一条枪带,还有他父亲当年留下的那把左轮手枪——后者是他上一次去警局的时候和那枚圣诞树铃铛一起顺回来的。
现在这把枪毫无疑问又挂在赫斯塔尔身上了,冷酷而毫不留情,有金属的枪管,被寒风沁得冷冰冰的。一如审判结束后赫斯塔尔带着枪去酒店找斯特莱德的那个夜晚。
阿尔巴利诺无声地笑了笑。
赫斯塔尔显然注意到了对方嘴角的弧度,他微微垂下了眼睛。
正如奥尔加·莫洛泽所说,阿尔巴利诺带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象征意义的,去年的圣诞节礼物被装在保险箱里,保险箱的钥匙装在礼品盒中,是因为比起一把枪阿尔巴利诺更想给他一把可以打开保险箱的钥匙。
而这一次,这把枪端端正正地放在一个抽屉里,子弹是满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赫斯塔尔当然不至于愚蠢到读不懂阿尔巴利诺那显而易见的暗示。
这把枪是为了一个最终的时刻准备的,就如同查尔斯·巴克斯医生决定用这把枪结束自己的性命一样。他们都知道那个时刻或许会来临,但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到来、以什么方式到来。
或许有一天,阿尔巴利诺也会厌倦,或许他对这件作品的热爱会日渐消磨,然后他就会离开,去创作新的作品、寻找新的乐趣;就好像有一天夏娜发现她对自己丈夫的爱不足以让她选择活下去,然后她就会选择死亡。
现在,阿尔巴利诺摸到了枪套之中那把枪的枪管,他近乎是轻柔地沿着这些铁铸的纹路摸过去,碰到了赫斯塔尔的腰,然后就着这个姿势环住了他。
而这把枪就是阿尔巴利诺对那种存在的可能性的答案了,这并非只是一把左轮手枪,这是某种有关权利的允诺:如果那一天来临,你可以杀死我。
“你知道的,赫斯塔尔。”阿尔巴利诺拉近了他和身边的人的距离,声音听上去轻而温和,“我并不爱你。”
赫斯塔尔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阿尔巴利诺,然后他忽然轻轻地哼笑了一声,嘴唇挑起一个锋利的弧度。阿尔巴利诺能看见一种热烈的情绪在那双蓝色眼睛中燃烧,可以读作猎食的愉快、游荡在死寂的密林中而有一瞬间终于窥见了出路的那种兴致勃勃,这种神情似乎能够笼统地称之为“活着”。
“而我也不像石头姑娘属于皮格马利翁那样,我并不是属于你的。”
——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这样郑重地回答。
于是阿尔巴利诺也笑了,眼睛愉快地眯起来,挤压出一道柔软的细纹。这个笑容和他近来给人留下的那种非人而诡谲的感觉比起来,看上去近乎是真心诚意的。
“那么我们就达成一定的共识了。”阿尔巴利诺如此回答道,然后他大步走上前去,推开了教堂那扇沉重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