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枪+番外(317)
因为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正坐在他们对面,如同往常那样带着点强迫症一般的固执,伸手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袖口。然后他抬起头来,那双蓝色的眼角就好像一面映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的镜子。
“我们可以开始了。”他冷冰冰地说。
——两个小时之前。
赫斯塔尔这样的人绝不会过愚人节这么无聊的节日,实际上他也根本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发明出专注于骗别人树上可以长出意大利面条的节日来。此时此刻是唯一一刻,他真心希望这个气氛严肃到死板的律师事务所里真的有人会过愚人节。
他希望这是个愚人节玩笑,可惜不是。
“什么,”他当时用那种平平的语气对霍姆斯说道,“请你再说一遍。”
而对方用那种“你是不是没睡好觉”的怜悯目光看着他,某种程度上,霍姆斯对他的猜测也确实没错,任何一个认识赫斯塔尔的人,都能从他那阴沉的要滴出水的脸色、眼底的深色皮肤和眼里的血丝上判断出这人的睡眠质量显然不好。
而,霍姆斯先生作为一个和对方共同经营着一家律所、在一起整整共事的六年的人,应当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要强人所难,安排对方干一些他显然不相干的事情。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但是霍姆斯先生是一个跟变态杀人狂共事了六年还一无所知的人,他甚至对自己的一两个雇主在成功脱罪之后被维斯特兰钢琴师谋杀了都没有多想什么,所以他当然毫无知觉地把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荒谬话语理直气壮地重复了一遍。
“一位先生雇佣我们为他脱罪,并且愿意为这项工作提供可观的报酬。”霍姆斯解释道,“他叫做卡巴·斯特莱德——我不知道你还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他为那个已故的报业大亨菲利普·汤普森经营着一个俱乐部,每年,汤普森的基金会都会播一大笔款给这个俱乐部。”
赫斯塔尔面若冰霜地看回去,他那个表情能让他的秘书艾玛都腿软,但是显然对神经大条的霍姆斯毫无作用——当初赫斯塔尔选择跟这人合作经营律师,就是考虑到对方心足够大、下线足够低,甚至不会发现自己的合伙人偶尔请假的日子跟维斯特兰钢琴师的杀人日微妙的重合,可是到了现在,他头一回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
“而正如你所说,”赫斯塔尔硬邦邦地说道,“这位先生现在被指控绑架和监禁儿童,强迫未成年人卖淫——说不定他自己都强奸小男孩小女孩,而且他被捕的时候甚至身在监禁受害者的那栋建筑物里面。这不是个容易的案子,霍姆斯。”
霍姆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老朋友的情绪异样,甚至打趣地问道:“这回你有畏难情绪了?”
“这个案子目前看上去板上钉钉。”赫斯塔尔说道,“而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联系咱们的事务所,如果他受汤普森的基金会拨款,他理应联系汤普森的基金会的律师团。”
实际上赫斯塔尔知道那个答案:斯特莱德会联系A&H律师事务所完全只是因为赫斯塔尔在这个事务所里。说不定汤普森基金会的那些人都不知道这个俱乐部具体是干什么的,也不会知道他们每年按照已故的老汤普森的遗嘱拨的那笔款最后都被用在什么地方去了。
虽然事到如今,汤普森基金会的律师团理应帮斯特莱德收拾残局,但是斯特莱德显然还是觉得赫斯塔尔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这位先生也加入了那个俱乐部,也享受到了红杉庄园之中隐秘的快乐。他们现在是共犯的关系,如果这位律师不想让自己的丑事被抖出去,就最好跟他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对于斯特莱德来说,这当然是很简单的道理。
而霍姆斯当然对此事内中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他愉快地拍了拍赫斯塔尔的肩膀,说道:“正是如此!他明明有一整个律师团可以选择,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咱们!我明白你对这个案子的顾虑是什么,但是我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机遇:越是为这种受舆论关注、又十分困难的案子辩护,越是能提高律所的知名度,或许我们会跟辛普森案的律师团一样名垂青史!”
一般人不会用“名垂青史”这种词来形容辛普森案的律师团队,但是霍姆斯当然不是一般人,他就是那种津津乐道于受到的任何注视、无论注视着他的人是不是在诅咒他道德败坏的那种人。赫斯塔尔明白他的意思,置身事外的人们当然会认为给恶魔辩护不可理喻,但是等到他们自己要身陷囹吾,自然也愿意选择那些甚至有能力让恶魔脱离牢笼的家伙。
但是这次是不一样的。
赫斯塔尔沉默了两秒钟,他用严丝合缝的冰冷面具遮盖了自己的一切情绪,就好像静默的石像。然后,他简单地说道:“我不想接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