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牛奶要加糖(127)
时格很快停住了哭声,带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禹破坐起,手从他的湿发中拿开,沙哑的音,“先离开。”寒风干了眼角的泪,只剩下刺痛。
禹破乖乖松开他,盯着时格哭后的冷酷,“时格?”他有些不确定了,时格想起了吗?
“你得回去换身衣服。”时格低着头,拿过刘言拿过来的运动鞋,蹲在一旁帮他穿好袜子,套上鞋子。然后沉默着穿自己的,穿好后虚搂着禹破把他的外衣脱下。
“时格,我不冷。”音已经被冻得颤抖。
时格只有一张臭脸,自顾自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然后,敞开双臂搂紧他,外衣盖住碰风的后背,胸前是时格,跳动的心就这么贴在了一起。
“时格,你想起禹破了吗?”禹破头埋进他的肩窝,任泪静静地流。时格没有回答他。
看见刘言拿着毯子走来。“可以走吗?”时格把他轻推开,陌生人般关心。不等禹破的回答就把他扶起,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泪,陌生人般问话,“你这么喜欢哭吗?”又把外衣拉拢。
禹破不哭了。
“禹破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刘言递过毯子。
“不用。”禹破冷声说。拿下身上的外衣披还时格,接过毯子盖在身上,“保证不会感冒的。”这话是说给时格听的,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走吧。对了,吴怜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嗯。”
丁锡站在公共厕所外的步道上,隐在榕树下的围观人群里,眼神戏谑地看着被拉起黄线的帘河,以及那个深不见底的冰窟。
胖大叔火急火燎走向站在木桥口等当事人时格和禹破的瘦大叔,“你就这么想拿新闻奖吗?”胖大叔怒吼,相机垂在胸前没了活力,“生命都没有它重要吗?”
瘦大叔愣在原地,胖大叔还在怒骂,“你就眼睁睁看着一群孩子自救?你还是人吗你?”瘦大叔本应该是第一个冲上去救助的人,可他没有,他选择了记录。
胖大叔看瘦大叔这样,心灰意冷,甩下脸色先走,多年搭档就在今天碎成渣滓。
瘦大叔悲情一笑,跺跺脚,朝上台阶的时格等人问今晚七点能不能对他们进行采访,就在苓中食堂。几人点头。
一阵风从帘河往四周吹散开,吹走了人群。
☆、烫手山芋
采访结束已经八点过,瘦大叔嶙削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过多的表情,成功将自己置身世外。
时格几人走后,只剩丁锡和瘦大叔。
“您为什么不救我同学?”丁锡是温和着问的,但对方却觉得碰到了烫手山芋。
瘦大叔如鲠在喉,深邃眼神看向丁锡,又像在看冥黑的空间,“一昧的救助没有任何意义,发出警醒报道才属于一劳永逸的范畴。”
“所以,即使有一条生命从您的面前永远消失,您也觉得它没有任何意义吗?”
“不,它有意义。你知道有个典型新闻案例吗?郁郁寡欢的人们总是会因为种种缘由从同一座高危的桥上一跃而下,以此来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人们见怪不怪,只有一位记者前去蹲点,希望碰上这类人。果不其然,高频生命结束场迎来了一位三十出头的已婚女子,挺着大肚子,奋力站在桥索上。这个记者距离她只有五十米远,但她淡然地盯着自己摄像机里的女人,好像那个女人不过是她镜头下的女主角。”
瘦大叔仰着头缓了缓,眼里有泪花,“那个女人号啕大哭着使劲,腿终于踩上了桥索上的一条横杠,而记者只是冷漠地将镜头拉近,画面清晰到女人的黑眼圈都可以一览无余。女人又使劲,只差几毫厘,她就可以和这个世界告别,记者似乎也在等这一刻。突然,女人的丈夫闯入镜头,将妻子揽抱下来,记者持续摄像几分钟后长呼一口气,粲然一笑,收拾好器件前往采访。”
丁锡接下话,“后来这篇报道获得了新闻界最高奖项?”
“是。报道一出,社会哗然,抑郁人群从此受到重视。在这篇深度报道出来之前,人们只是从简讯里得知‘那座桥是死亡桥,都是那桥的错’,再无其他。”瘦大叔眼里有了光彩。
丁锡还是温和,说出的话却瘆人,“但是,那位记者获奖不久就选择了自杀。在大格局面前,她获得了至高荣誉,但在伦理道德面前,她得不到人们的谅解。人们只是抛掷给她最恶毒的话,因为没有谁会容忍一个淡漠生命的新闻从业者。”
他拿到了第一手资料,这篇报道之后,苓市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冰封河面溜冰的景象,保的是长长久久的平安。郁郁不得志的他也会像那记者一样迎来人生拐点,会有特定领域的鲜花,至于墓碑则另论。但在生命至上的世界里,被鞭笞肯定少不了,尖酸刻薄的话肯定多到足以掩盖他的荣誉。除非他的内心足够强大,亦或他只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那往后余生会生他可以坐拥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