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的距离是零点零一米(57)
房光霁有时候想,他父亲那样的男人,贪婪,又目光短浅。脾气不好,却又过分孤高自赏。正是这些原因,让他在工厂做了大半辈子,连个小小科级干部都混不上去,年纪越大,越被心理落差折磨。
和他同一批进厂,过去一起打球的那些狐朋狗友,混得好的已经提拔成了工厂里的大领导,而他却还是十几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而很快,下岗潮要来了。
房光霁家平静生活的破裂是有预兆的。
最先是父亲的下岗。
然后是家里经济上越来越拮据。
母亲和父亲因为钱财的事情开始发生争吵。
到最后,父亲打了母亲,跑出去和别的女人厮混。
也不知道那女人看上这没用的男人哪一点。
无能,家里横,一把年纪了,在外面靠女人的接济生活。
花才开玩笑提到让他做鸭,房光霁反而想到,他那个恬不知耻的父亲,或许真是把自己活成了一只又油又腻老鸭。
大约就是这个时间段,房光霁的成绩开始俯冲,直接掉到年纪最后几名。
学校里找家长谈话,最后永远会变成他母亲对老师大吐苦水,抱怨自己老公如何如何。
渐渐的,连老师都不想管房光霁了。
也难怪。
父母都放弃的孩子,也别怪老师趁早抽身。
除了老方和花才。
房光霁唯独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人死都不放弃让自己读书学习这件事。老方可以晚饭都不吃,盯着他背《出师表》,花才更是一个三角函数sin cos cos sin 要和他解释无数次。
……为什么不肯放弃自己?
别人都放弃他了。
亲生父亲已经一年没回过家。
亲生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眼里仿佛没有他这个儿子。
其他人和他玩,不过是觉得他“有趣”“长得帅”,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看出他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那些暴躁、无能、彷徨和无措。
已经没办法呼吸了。
他像是溺毙在巨大的绝望你。
哪怕每天都笑着。
哪怕每天看上去都像太阳一样阳光地笑着。
但是太阳这种东西啊——只有在和它相聚149597870公里,0.0000158光年距离的地球上,才会被人赞美是“温暖的”“美好的”“令人心情愉悦的”。
换言之,如果是近距离观察太阳的话。
如果稍微对太阳有一点了解的话。
太阳黑子。
太阳风暴。
太阳磁暴。
这些东西,像阴影一样挥之不去,始终与太阳如影随形。
即使不能说是“太阳的本性”,它们也应该是,不能被忽略掉的,太阳可怕的一面。
房光霁的青春期在混乱的愤怒和迷茫的放纵中,越来越不可收束。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开始真正意义上地混日子。
某天父亲终于回来摊牌,要和母亲离婚,不等他那痛苦而妈妈的母亲有任何反应,房光霁已经一拳揍上去。
一拳。
一拳两拳。
一圈两拳三拳。
无数拳。
揍得他爸像一滩烂泥躺在地板上。
他那时候站起来,脑子里激荡着一个想法。
去厨房,那儿有刀!
去厨房,那儿有刀!
把刀拿起来!
捅。
刺。
戳穿。
杀了他。
……
当然,事情终究没有走到那一步。
太阳风暴没有把他最后一丁点的理智都给完全烧走。
在事态不可收拾之前,房光霁自己停了手。
他拳头上淌着血。不知道那是他的,还是他父亲的。但是无所谓,不管是谁的血,都脏得不值一提。
不过都是垃圾而已。
这件事没有被闹大。因为房光霁对他那个软脚虾一样的父亲说,敢去报警,我就上门把你们一家都弄死。一命换三命,你可以赌,赌我敢不敢。
……
他的母亲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里既有这么多年委屈终于出了一口气的痛快,却也有不知道自己究竟养出了一个什么怪物的恐惧。
房光霁把一切看在眼里,没所谓。
他还是可以笑得和太阳一样。
笑得那么开朗和温暖。
……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房光霁的脾气当然不至于还像当年青春期时那样,既热烈,又爆裂,既温和,又冷酷。
——但他两面的性格却从来没有变过。
单单看他和花才的相处模式,你完全无法想象这样资深的舔狗,和大屏幕上那个成熟从容的男神是同一个人。
睡到半夜。
花才不知道怎么, 莫名其妙,滚到房光霁的怀里。
也许是房光霁把他拨汤圆似的拨过去的。
谁都说不清。
总而言之就那么抱着,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