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刑地(79)
江州看不见成片的银河,梁右京想,这是一个遗憾。
梁栩文一直没有离开,似乎是想等她睡着了再走,周唯一以前经常这么哄她睡觉,于是她闭上眼,在心里数星星。
她想尽快入睡。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梁右京觉得眼前忽然变暗了,她听见窗帘的响动,心想是梁栩文帮她把窗帘闭紧了。她决定继续重新入睡,但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梁栩文忽然很慢地开口:“你不要相信别人,宝贝儿。”
梁栩文对她说:“我爱唯唯,也很爱你。比爱任何人都要爱你们。”
梁右京的眼皮跳了一下,但她不知道此时她应不应该睁开眼。
“爱可以由很多东西组成,”梁栩文却没有在意她的装睡,他在床尾坐下,柔软的床垫因此陷下去一点,“意识到‘爱’也需要机遇和头脑,我想我在这方面并不擅长。”
“人的所有行为最初来源于对他人的模仿,其次才是后天的学习,”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把句子补充完整,“我或许还不够聪明。”
梁右京一直没有睁开眼,但她听完了梁栩文说的所有的话。
梁右京恍惚觉得,或许梁栩文没有能让他倾诉这些话的朋友,因此这一晚的梁栩文看上去很脆弱。
这个男人就像他的阿爸一样,原来并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
她的意识迷蒙起来,渐渐地要睡着了,但还是无意识地把手伸出了被窝,去够梁栩文的手指。梁栩文把自己的手送进女儿的手心里。听着梁右京平缓的呼吸声,他在关掉床头灯前悄然道:“我一定会让你阿爸醒过来,他休想离开我们。”
周唯一每隔三天就会被带出休眠仓进行腺体修复手术,梁栩文很配合的被提取腺液和信息素,但从不过问周唯一的治疗进展,不知道是笃定了周唯一一定会醒,还是怕他就此不醒。
管宁的态度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坚决,他偶尔会让出探视的时间,让梁栩文陪着梁右京进去看望周唯一。
时间过得很快,又似乎很慢,半个月过去,周唯一却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身体的各项指标平衡在高危的红线和危险的黄线之间,至少情况不会更糟了。
梁栩文今天又争取到了探视权,尽管只有二十分钟,这一次他独自走进了监控病房,梁右京还在学校,他没有等。
护士替他打开了休眠仓,周唯一完整的出现在他面前。梁栩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小心地摸着他埋着针头和各种营养管的苍白的手。
周唯一更加消瘦,整个人脱了像,但他任何的模样在梁栩文眼中都没有不同。
他见过他的唯唯所有的样子,所有的样子他都很喜欢。
周唯一的手指很凉,梁栩文很轻的把它们攥在自己手心里。
他看了周唯一一会儿,轻轻开口,像先前任何一次的探视一样:“你已经睡了16天了,小狗。”
周唯一没有任何反应。
梁栩文摩挲着他的手指,继续同他说话:“周一的时候右京学校里举行了期中测验,我们的小宝贝儿成绩非常好,我觉得这一点遗传了你。”
他的声音很低,毫不在意自己是在唱一幕无人相和的独角戏,“她同我说,她已经在自学初中的内容,希望以后能继续跳级,问我可不可以。我告诉她,如果以后她能通过你的考试,我就在她的跳级申请书上签字,那个时候她看上去很高兴,也很放松,我觉得是因为她有通过你测试的信心。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
监控仪上的数字在红色和黄色之间来回跳动。
梁栩文盯着周唯一的脸,顿了顿,继续道:“对了唯唯,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但现在只能等你醒过来我才会给你,我本来想带来给你看一看,但医生不让。”
“——是一只金色的小铃铛,我要把它绑在你的脚踝上,以后不管你走到哪儿,铃铛都会响,我就可以知道你在哪里,不管多远都去接你回来。”
“你不许偷偷摘下来。”梁栩文静了半秒,忽然笑了笑,“算了,我多余吩咐这一句。你怎么会摘下来呢,我看你巴不得把它挂到自己脖子上。”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慢慢静了下来,嘴角重新低垂回原来的弧度。
梁栩文松开了握住周唯一手指的手,伸过去捧住周唯一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眼神无比专注,情意浓稠,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爱睡觉的小狗,“唯唯,主人在叫你呢,你听见了吗?”
周唯一静的像是睡美人。
过了少时,梁栩文凑到周唯一耳边,声音落寞却温柔:“小乖狗。”他叫了周唯一一声,然后停顿了少许,“唯唯,”他又换一个称呼,“你不是想要我爱你吗?你想要很多很多的爱,想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允许了,我都给你。”梁栩文去吻他的额角,这是唯一没有被医疗设备遮盖的地方,他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只要你醒过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