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番外(17)
“大人可是要上岷州坡?”他笑眯眯问道,不住地打量来人,这青年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乌发高高束起,衣着打扮普通至极,却长了一副好相貌。
“是。”
青年不是平易近人的那种,浑身糅杂着锋刃出鞘的压迫感,佟小二在关山道守了十余年,见得很多,想必是在马背上厮杀了大半辈子的人,所以才显得和太平盛世格格不入。
“敢问大人是要上岷州坡做什么?”
佟小二也不怵,站起身来拂去衣摆上的杂草,他逢官府命令办事,守在这入城必经之道,谨防怀有异心之人。上岷州坡的只有两种人,心念乱世遗魂的未亡人和意欲掘棺敛财的贼寇。
前者放行,后者即刻斩杀。
青年面上虽不耐,但还是回答道:“来看故人。”
少有贼寇来劫岷州坡,佟小二早已看出此人的来意,但也要死守官府的规矩,每每来人都要问一遍。
闻言他松了口气,面向青年抱拳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大人请。”
黑衣青年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很快就消失在关道上,佟小二又坐回草地上,随手拔了根嫩油油的草苗,忍不住放开嗓子,一口古怪的破锣嗓喑哑难听: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
岷州坡上,青冢在漫天遍野的藤草中时隐时现。
青年轻车熟路绕到一棵长势郁葱的松柏后,单膝跪地用袖子擦拭那块白玉碑,碑面崭新,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吾爱海莳。
剧情到此处戛然而止,秋醒眼里还留存着小皇帝擦拭墓碑时的神情,心狠狠揪起来,久久不能释怀心里那一缕郁结。
明明隔了一面大荧幕,梁夺饰演的角色却像是真实存在似的,先是透过那角冰冷的玉碑,再拂去腐烂的黄泥移开那一口薄棺,抽丝剥茧一般层层袒露痛楚,祛刮不净的腐肉。
荧幕彻底黑下来,投影布缓缓往上收起。
“秋秋?”
梁夺起身收拾桌子上的空玻璃瓶和零食包装袋,转头看见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秋醒。他皱起眉,察觉到对方身上不太对劲的情绪,蹲下 身凑近少年。
“秋秋……”
室内光线不太好,梁夺想用手拂开他挡在两腮的头发,没曾想摸到湿漉漉的一手。
与此同时,细微压抑的呜咽声响起。
梁夺心一紧,倒吸一口气低头,下意识地把少年的头发别到两耳后,用手指一点点抿干净泪水。
“乖宝,”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暧昧温柔,只顾着哄人:“怎么了,这只是一部电影。”
秋醒感性惯了,一时走不出情绪,额头抵在男人肩膀上忍不住哭出声来,气儿都不顺了,“梁……梁夺,我我以后再也不看你的电影了,你为什么不救海莳。”
“好好,以后不看了。”
“我还生着你……你气,电影让我哭,还,还骗我!”秋醒委屈的不行。
梁夺一时间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少年哭的抽抽噎噎,发丝都湿湿黏在脸颊上。梁夺见哄不好他,但一直坐这里哭也不是个办法,只好摁住秋醒的肩膀,另一只胳膊穿过他膝弯,一把抱起来往卧室走。
秋醒刚沾上床面,人就利索地滚出梁夺的怀抱,一骨碌挪到最里面背对着他,不吭声了。床褥很软,秋醒半张脸都埋进蓬松的枕头里,甚至可以闻到淡淡的薄荷香。
其实被梁夺突然公主抱时他就吓得缓过来了,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兴奋,忍不住用腿在被单上厮磨,他躺的可是梁夺的床啊,四舍五入就是一块睡觉了。
“秋秋,来。”梁夺去而复返,手里攥着一块湿毛巾半跪在床边,惊人的耐心:“过来给你擦擦脸。”
秋醒手脚并用,红着眼眶磨磨唧唧挪到床边,梁夺卧室的床偏高,他穿着雪白棉袜的脚堪堪能点到地,十分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吧。”
“听话,闭眼。”梁夺流露出些许不悦来,把少年的头发往后拢,显出整张脸,先擦干净乱七八糟的泪痕,热毛巾捂在眼皮上消消肿。
湿毛巾敷在眼上温度适宜,干涩的眼睛也舒服许多。梁夺的手指就搭在他耳边拦住散开的头发,有些痒痒的,皮肤抑制不住的发着热。
“梁夺哥……”
“怎么了?”
秋醒仗着自己半张脸都被热毛巾盖住了,理直气壮地闹小脾气:“你骗我。”
“抱歉,”梁夺轻声细语地,哄小孩一样:“我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好不好。”
“哼……”他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脚尖慢慢点着地板。梁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啧了一声,直接抬起少年不安分的双脚搁在自己膝上,“袜子会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