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零贰佰+番外(9)
当时许唐还是毛头小子一个,整天一腔热血,艺术的灵感蹭蹭往外冒,也因此被他师父看上,收入门下,全程带着他拍,将多年学问技术倾囊相授。
“我小时候就是一活跃分子,刚工作那会儿玩儿心也重,一开始我就是觉得拍纪录片特有意思,拍真人故事特带劲儿,现场什么状况都能碰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天天地臭得意,觉得自己跟有三头六臂似的。”
许唐身子向后倒,斜斜靠在椅背上,手指尖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直到那次拍了一位东北的皮匠师傅王大爷,让我彻底转变了对纪录片的看法。”
在座各位都竖着耳朵听,关铭闻言,也侧目扫了一眼许唐。
许唐的眼睛盯着酒杯,将过去的回忆娓娓道来:“王大爷做皮子是祖传的手艺,当地非常有名的皮匠大师,年轻时候也收过几个徒弟,很多人甚至从外地飞过来找他做东西,手艺放在整个东北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们一开始没能联系上王大爷,找到的是他大女儿,老爷子82了,卧床好几年,脑子还算清醒,但基本上丧失了自理能力,大女儿说什么都不想让我们去打扰。”
许唐凝视着波日特,无奈的笑容在脸上一点点蔓延:“后来我们找了王大爷的儿子去沟通,老爷子一听,爽快地答应了,他说——我用了一辈子时间做皮子,可这门手艺还是流失得太快了,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做、能做、爱做?我不想就这样带着遗憾走。”
许唐眼里失了焦,想起拍病床上王大爷最后颤颤巍巍的话,手都抖得握不住东西了,说起“皮”,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还是闪着期望。
“当时拍王大爷的时候,他的几个徒弟全回来看他,他们当中有些人还小打小闹地干皮匠,有些人已经转行了,但是他们知道我们要拍皮匠大师以后,都特激动,很受鼓舞,觉得这份儿职业终于被发现了,要被记录下来了,光荣得不得了!当下他们就做了个决定,要将这门手艺活儿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
许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慢慢咽下:“可能这就是纪录片的魅力吧,几十分钟、几百分钟的片子,虽然不能全面地把过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光阴拍出来给你看,但它真实,它有喜怒哀乐,它里面的人就是你,就是我,它的事儿就发生在咱们身边。”
许唐郑重地看着全桌人说:“它有生命。”
关铭听着,眼里一点点变得恍惚。
五年过去,许唐变得更有味道了,不知经历过怎样的人生,和什么样的人一起走过,体悟过哪些悲欢离合的时刻,才能让张扬和内敛在他骨子里融合得这样彻底。
他听着许唐的声音柔和,如酒般醇厚,像被年年岁岁揉洗过,被生命万物抚慰过,吐露着温润细腻的内心。
BY郁阎
许唐又往杯子里倒满酒,举到波日特面前,笑得真诚无比:“所以,您愿不愿意把您和夫人的心愿交给我?”
杯子里的酒液反射着顶灯的光,照进许唐的双眼,让他眼底透彻无比,好像盛满了清波:“这片土地,这些几十亩地的绿,坎川镇的未来,我们也想帮您一起实现。”
第6章 蒙(六)
这顿饭的尾声,内蒙古浓烈醇厚的酒,就着许唐在岁月间流动的一个个故事,将包间里的气氛推到了高潮。
波日特有些动容,喝了一杯又一杯,那些藏了许多年的愧疚和深情一并融进了酒里,沉在了心底。
而许唐也进入了状态,喝着喝着就停不下来。
方菲和晓荷俩姑娘在一旁紧着劝:“少喝点吧导儿,明儿咱还得早起。”
韩爷也差不多喝够了,大手一挥,走过去拍了拍关铭的肩,打着酒嗝说:“小关你…陪他喝吧,我可喝不动了。”
接着就去了厕所放水。
许唐却像耳朵封住了似的,一口接一口,开怀畅饮,直喝得面露慈祥。
有的人喝多了爱哭,有的人喝多了耍酒疯,而许唐喝多了就爱笑。
他可以一个人坐在角落憨笑一整晚,或者在别人耳边越笑越开心,仿佛好的坏的一切都可以用笑一笔带过。
内蒙古老乡们的酒量像个无底洞,许唐根本招架不住。
关铭端了一杯酒碰了碰许唐的酒杯,面无表情地说:“最后一杯,喝完回酒店。”
许唐抬起头,眼睛被湿漉漉的酒气遮住,看不清楚眼前的关铭,半眯起眼睛努力聚焦,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笑得憨厚,带着孩子气,不情不愿藏起自己的酒杯:“不…再…喝两杯,就两…杯…!”
喝醉酒的许唐赖皮得有些可爱,关铭第一次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