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植被(95)
“以前家里不同意,就没去想。”沈植垂下眼,“后来离开公司了,还是想做喜欢的事。”
“怎么没考本校,说出去好歹是985名校。”许言说完自己愣了下,补充道,“不是说你现在学校不好的意思,就问问。”
沈植抿了抿唇,省略一些不可说的缘由,只回答:“现在的也很好,从法学专业上来说。学院里的一个教授是我外公之前的学生,关系不错的长辈,备考的时候跟他交流了很多,最后决定报这个学校,他当我的导师。”
许言点点头:“那确实。”
五分钟是不是到了?沈植想,但他不想放开许言的手,完全不想。许言好不容易软化一点,愿意跟他这样坐在一起,虽然在这种环境下或许有迫不得已的意味……沈植很怕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
“许言。”他轻声叫他,说,“对不起。”
他感觉掌心里许言的手指一紧,接着空了——许言把手抽出去了。
沈植慢慢坐直,转头看着许言:“我想好好跟你道歉,性格问题也好,就算你觉得我以前是在报复你,也没关系,因为确实都是我的错。”
“对你的误解,还有冷暴力,让你难过了,让你受委屈了,让你没有安全感,让你吃了很多苦,全部是我一个人的错,对不起。”
“别说了。”许言的声音微微发抖,在房外呼啸的风声里也很清晰。
那么坚固的墙,在沈植失态失控时都能岿然不动,许言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这几句没征兆的道歉而动摇。可能是沈植的对不起太认真,不是真相来临时哭着说的,也不是在提起旧事时带着痛说的,它们来得没有缘由,反而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听起来分量都重。
“许言。”头晕晕沉沉,沈植闭了闭眼,“跟我在一起的那几年,辛苦你了。”
“如果我没有误会你,可能当时就不是这样的了。”沈植兀自笑了下,“但是这三年你过得很好,我替你高兴。”
“我有在想,分开之后你过得更好了,我希望你一直那么好……”他的声音低下去,“但我控制不住,总想着还能不能再跟你走近一点,对不起。”
许言皱着眉别过头,发现看不清东西,他眨了下眼睛,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沈植的后悔,沈植的歉意,不但压垮他自己,同样也压垮许言。许言一直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他可以在提起往事的时候面不改色,也可以对沈植冷眼相对,因为早就死心了,他只想撇得干干净净,永远别相见。
但到此时许言才发现,原来这样的忏悔对他来说仍然存在攻击力。他撑得越久,就会在这一刻崩盘得越狼狈,有些事情是守恒的,无法抵抗,就像今天的坏天气。
“是好事。”许言吸了口气,尽力保持平稳的语气,“我和你现在都在做喜欢的事了,说明我们确实不适合,分开更好。”
沈植看着桌面,轻轻摇头:“我不好,很不好。”
“如果心怀愧疚让你很难受。”许言隐蔽地擦了一下眼泪,“那我说,我原谅你了。”
外面的雨变小了,沈植转过头,怔怔看着他。
“我原谅你了。”许言再次说。
他以前不想好聚好散,以至于得偿所愿地收获了一个相当痛苦的结局。人总要成长,哪怕从24岁开始也没有关系,许言想,应该学会跟年轻的自己握手言和。付出的爱没有错,哪怕它没有被珍视,没有得到回报,但不能因此否定,那些爱本身是无罪的。
如果沈植想要解脱,如果一句真心的原谅能让他好过一点,那许言就给他。
“其他的就算了,要是你没法接受当陌生人。”许言紧接着开口,“做普通朋友,多的没有。”
沈植还是愣愣的,完全说不出话。普通朋友……普通朋友,那也好,总之比陌生人好,证明许言愿意稍稍接纳他,这样很好。
但是‘其他的就算了’、‘多的没有’又像一盆冷水浇下来,沈植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被抛上抛下,像飘忽的气球,始终不能落地,饱胀的兴奋里掺杂着失落。他知道自己该知足,但怎么就这么贪心,还想跟许言再索求一些什么,多一点的。
一切都静下来,雨停了,许言站起来:“走吧。”乌云过去,光线亮了点,他一瞥眼看见沈植脸上不正常的红,问,“你发烧了?”
“没有……”沈植摇摇头,按着椅背站起来,短暂的安静过后,他忽地伸手抱住许言。
“谢谢你原谅我。”他哑着嗓子说。
浪不算大,他们各自开回码头。到了停车场,许言见沈植一直垂着头,就多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条血痕,不知道被什么刮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