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96)

作者:烂俗桥段

他几乎能想见黎琛做这些事时的模样,一道追悔莫及,一道小心翼翼。那尖细的银针一定扎破过他的手,他这个人从来不擅长做家务。

扎破以后又会想,庭庭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时候。

非得铸过大错才能幡然醒悟,就好像非得碰过火,才知道原来这亮腾腾的东西碰不得。这是全人类的共性,黎琛也不例外,非得亲眼见证过自己的疯狂,才能够知道自己的疯狂。

而后弥补,而后挽救,一条白线左右曲折,总是有不到位的地方,但这针一进一出全是爱的注脚:是疗愈。

所以季绍庭究竟是为什么而哭的,是因为害怕还是感动,他自己根本毫无头绪。眼泪就这样不同他商量地出来了,一滴一滴地蛮不讲理地,止不住地往下淌。

或许真正的答案是两者都有,既怕,又感动。

当他不再执着于单一的定论,而能接受黎琛乃至所有人,作为一个极其复杂的个体,永远无法让另一个人百分之百地理解,他也就能够接受他对黎琛那永远矛盾的感觉。

季绍庭不记得自己在这堆衣服里呆坐了多久,只记得等他听见黎琛的呼喊、看见黎琛的脸,不知为何,即便已经有了猜想,还是问:“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想要证实,季绍庭想,要证实自己现在是否能够了解黎琛更多,单凭他留下的痕迹,就能复原他的行为。

黎琛的脸在季绍庭的泪光里摇曳,季绍庭用力眨了眨眼,等泪珠掉下来,才看清黎琛形同凝固的面部肌肉,很僵,额角绷着一根筋,嘴唇在微微颤抖着。

是恐惧的生理反应。

他们贴得极近,这区区几寸的距离近乎不存在。

贴得太近了,又在这样一段情节里,季绍庭自遇见黎琛起,终于第一次察见他眼里的恐惧。

埋藏得很深,又深不见底,是只蛰伏在暗处的凶杀怪物,随时都会扑杀而出。

与此同时季绍庭感觉到手腕上多了一股劲,他微微低下眼,果然是黎琛的五指正紧紧地锁扣住他。

他又听见耳边响起那由叠字所构成的、来回往复不已的低喃:“庭庭……”

原来是这样吗?

季绍庭忽然醒过来了,原来是这样吗?黎琛的所有表现,所谓的没有底气、没有安全感,都源自深深植根于他体内的恐惧。

事实上黎琛已经亲口告诉过他了:他害怕,比死还要害怕,有一天季绍庭突然就不要他了。可季绍庭还是得这样经受过一回,亲眼见证过黎琛的身体反应,才知道他那一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于是在无数次意图逃离有发病迹象的黎琛以后,他第一次回他:“我在。”

他拉过黎琛的手,顺带着拉过了他的上半身,手臂自他腋下穿过,抱住了他的背,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说:“我在,阿琛,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他轻轻地拍着黎琛的后脑勺,同时感觉到身体的重量在增加——黎琛正缓缓将他的分量捱上来,把他体内沉重的一切,都附着到季绍庭的身体里去,而季绍庭乐于接受。

“阿琛,”他柔声问,“你是不是很怕回想起这种感觉,被……被妈妈丢下?”

黎琛将脸埋在季绍庭的颈窝处,过了好一会儿,季绍庭才听到他弱不可闻的声音:“嗯……”

一次次被困在围栏里,双手握着栏杆,从间距里看她离开的背影,喊哑了嗓子都留她不下,她只会一遍遍地回头说:“回去吧。”后来就干脆狠下心,只留一道越来越小的背影。

每次离别,都是留下的那个人最痛苦。

所以表达是没有用的,他已经将他的愿望、将他的情绪与想法,以撕心裂肺的哭喊表达得淋漓尽致,可是她听了吗?他的处境改变了吗?她为什么不带自己走呢?

到最后就麻木,发觉这个女人也不过如此。

长大后能明白她的无可奈何,的确,将他留在黎家他的前途会更明朗,即便他的地位只比仆人高,但出来到底也还是黎家的少爷,更何况她没有这个经济能力,去承担一个孩童的健康成长。

他接受了她的歉意,与她达成了虚假的和解,看似有求必应,她要什么都会去做,但这也只是一层世俗的联系。

因为她是母亲,而他是儿子,两人连着一脉的血,他不想落个不孝的风言风语,他这人最重面子。

童年里亲密人物的缺失,叫他心中始终空了一块,用金钱用地位用性,怎么填都还是填不满。

直到遇见季绍庭。

他搂紧季绍庭,低声道:“庭庭,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第62章 季绍庭在亲他

要让黎琛列举季绍庭的好,很多,温柔、善良、体贴,他可以拿一大堆形容词往季绍庭身上堆砌,富裕得全成为藻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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