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33)
季绍庭避开黎琛凶戾的目光,背对着他在床的另一边侧躺下。
在这种境况之中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很短的时间间距也给这死一般的气氛拉拽得无限长,或者又真的过了很久,他才听见黎琛的脚步和浴室门关合的声音。
季绍庭心中一空。
虽然他本就不该抱有期待:黎琛怎么可能会向他道歉,他说不定还觉得一切都是他季绍庭的错,一如既往地、理所当然地。
可是……
季绍庭想过,只要黎琛愿意说对不起,他还是会拿他没办法,会将今晚的事一笔勾销。毕竟黎琛再糟糕都好,他还是那个不一样的人。
是在感觉到他的爱意时,不会不知所措,而是会心头一动的人。
但黎琛没有道歉,他的骄傲不仅不容许他这样做,甚至进一步演变成为了一种武断。
季绍庭一起身就闻嗅到了不详,转头一看就见黎琛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而他本人还是一声不吭,背对着季绍庭在办公桌前工作。
也不需要他开口,这副架势已将所有都摆清楚。季绍庭无声地起了床,也开始收拾行李。
只有一件事无法以沉默不了了之。季绍庭扣上行李箱的密码锁,低声问:“阿姨那里……”
“你不是很会演戏吗?”
季绍庭一愣,觉得黎琛这句话里尽是怪腔。他空空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回道:“我明白了。”
季绍庭给陈沛的理由是黎琛有工作急需处理。他编谎的时候尽管心里极不舒服,但还是表现得相当自然,甚至带了埋怨的情意,说以后一定得让阿琛补偿,本来多开心一趟蜜月。
回房以后他瘫痪在床,心说原来不是黎琛阴阳怪气,自己还真的很会演戏,可这一切想来不还是拜黎琛所赐。
黎琛,叫他内里五脏抖颤,外面又活出了另一副皮囊,整个人里外全非。
黎琛夜里不再抱他。
床很大,分躺两边中间还有余地。两人睡相都规矩,被子也不争不抢。
季绍庭在入眠前的清醒时分,脑里突然冒出了个奇怪的比喻:他跟黎琛就像是埋在公共墓园里的两具尸体,虽然彼此就在隔壁安眠,距离短得一伸手就够得到对方,但他们根本毫无交集,生前、或是死后。
然后就有无限委屈涌上季绍庭的心头。他太清楚自己的脾气了,他不喜欢让人为难。
他跟黎琛不可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先不说还有这么多年要熬,陈阿姨再过几天,就一定会看出他们的貌合神离。
所以最后还是要他季绍庭退让,可他分明只要黎琛一句对不起就愿意冰释前嫌,或许还能一并解封冰冻的感情进度条,让他有理由继续为黎琛动心。
如果最后真是由他季绍庭首先做出退让,那么他们的关系就很难好转了。感情是双向的,不能只有他季绍庭在频频屈从。
从伦敦回来的第二天黎琛说要加班,仿佛是为配合季绍庭的谎言,真有突如其来的工作要忙一样。
于是晚饭桌上只有季绍庭与陈沛对坐。陈老师计划过完年假就回大学继续上班,季绍庭询问了一些术后检查的事项,陈沛喝着汤让他们不用操心。
然后她将汤匙放回碗里,抬头是一句突如其来的:“倒是你们小两口,该操心操心自己的事。”
季绍庭的怔愣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迅速藏掩于演技之后,他装着傻抱怨:“就是啊,难得说要补个蜜月给我,结果又跑去工作了。”
陈沛只是看着他,一脸“我都清楚”地看着他。季绍庭心虚地低下头去,听见她问:“庭庭,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的语气是站在讲台上授课的语气,季绍庭的底气登时泄光,他小声问:“知道什么啊?”
“对阿琛来讲,你是重要过工作的。”
这回季绍庭没办法藏住他的怔愣了,架着筷子的手都定住。陈沛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问:“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去旅行吗?”
“为什么?”是为了他,这点季绍庭是知道的,但不知道是为了他什么。
“为你不要无聊,”陈沛回答,“我跟他提了嘴庭庭在家很无聊,他就立刻抛下工作带你出国,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在他眼里,当然比工作重要吗?”
季绍庭一时间竟觉得主动和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意识到这点后他又忍不住自我厌弃起来:他怎么这样容易心软,任由黎琛揉捏他的脾气。
陈沛还是那副长辈的温和声色:“庭庭,跟妈说说,闹什么不愉快了?”
怎么能跟她说那段事,连标点符号都难以启齿。季绍庭摇了摇头,道:“妈,您别担心,我会和阿琛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