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春(9)

作者:说郛

陶汛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报的新闻,他看见女童的父亲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小熊坐在人来人往的楼道口,熄灭了灯火的眼睛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手里的遥控被人拿走,跳台的节目是一档动画电影,一个抱着白色吉他的小男孩在亡灵节那天遇见了一只带着墨西哥帽子的骷髅。

陶汛喜欢那只长着翅膀的五彩斑斓的小南瓜。他伸手将罐子里的巧克力豆拿出来递给握着遥控器的医生。医生穿着得体的手工西服,俯身避开了陶汛伸出来的手,他亲吻了陶汛的带着甜味的唇瓣,在他下唇内侧咬出的伤口上重重地吮吸了一下。

那是昨天新添的伤口,里面的血腥味甚至还没有完全散去。医生抚摸着陶汛柔软的发丝,轻声道:“就在这里等我,好吗?”

陶汛舔了口被咬的发麻的嘴唇,安静地点着头,他看着准备离开的医生,礼貌地说了声:“再见。”

医生出门时忘了把庭院的后门锁好,他的蝴蝶太乖了,所以他并不担心某一天突然长出翅膀的陶汛飞走。

但如果再让医生重回到那天,他一定会选择关上房子里所有的门窗,他从来不相信会有人蠢到携带利器来到自己的巢穴中寻找杀戮的快感,毕竟侵犯一个猎人的领地的下场不会太好。

可有人这么做了,在医生接到陶汛的电话后,他开始后悔那天晚上自己心血来潮所给出的那个该死的建议。

医生将车停入警局的地下停车场,他单手拿着电话,以为陶汛又要告诉他餐桌上的苹果派里少了一枚点缀的车厘子。

他听见了一声惨厉的尖叫,那是陶汛发出来的,像是动物垂死前发出的哀嚎,刺耳异常。医生皱起眉峰,电话那头重物破碎的声音让他顿住脚步,几乎就在下一秒,他仿佛看见惊慌失措的陶汛向自己跑来,轻软的声音染上浓重的哭腔,“秦央!”

“秦央——有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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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叫医生的名字,这无疑加重了医生心头盘旋而起的焦虑,医生迅速返回到驾驶座,然后沉声问他:“是谁来了?”

另一边短暂的安静使得医生的呼吸也跟着一滞,好在陶汛在混乱的环境中还能与他保持通话:“它没有头发,像长长的盒子怪。”

陶汛此时的身体里充满了恐惧,当他看见出现在落地窗外的人举起一把满是锈迹的斧子之后,肢体所给出的反应就是找到地毯上的电话,然后转身跑进餐桌下面躲起来。

那个人笑着挥动着斧头,被敲击的玻璃墙发出阵阵闷响,圆钝的斧柄上沾着干涸的血液,他盯着陶汛的眼神就像一只露出獠牙的鬓狗,微微向前的颈椎让他看起来更为丑陋,他就这么贴在那面怎么也敲不碎的装甲玻璃前,隔空抚摸着餐桌下的陶汛,鼻腔里呼出的热气模糊了那个男孩含着眼泪的可爱面庞,他用舌头舔过那块玻璃,粗糙的舌苔在光滑的玻璃上留下印记,潮湿的涎液将那一团雾气剐蹭干净,他黝黑的珠目稍稍向左,转而露出他全部的昏黄眼白,他像是发现了那扇未能完全闭合的后门,嘴边贪婪的笑意逐渐扩大。

他穿过花园,像主人一样推门而入,手中的斧子轻轻一挥,不小心打碎了医生收藏的塞弗尔瓷瓶,他看着空荡荡的餐底,笑着对空气说道:“出来吧,好孩子,你的苹果派还没有吃完。”

说着,他将那份苹果派拨到地面,青色的玻璃碟应声裂开,他弄乱了桌边摆好的餐刀及银勺,想象着待会儿那个男孩像只母狗一样跪在地上舔食着带有玻璃渣的果泥。

他用斧头劈开沙发边的臼齿椅凳,他在医生家中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医生的所有物,他搜寻过每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纯白色纱帘像灵场的白幡,他耸动着高挺的鼻子,像是想要嗅到那个孩子身上发出的干净香气。

洁白的东西,谁会不想要呢?

“何先生,好久不见。”

医生阴沉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这让他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那是面对强大凶猛的兽类而产生的臣服与畏惧,他猛地回过头来,警惕地扫视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在确定医生没有回来之后,他紧绷的神经又松缓下来,他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拙劣的骗局,但仍旧谨慎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医生,我在您的餐厅里发现了一瓶吕斯堡波尔多,一九九零年的持续高温让葡萄过于成熟,丝绒一般甘美酒液使我向往已久。”他缓慢地说道:“秦医生,您不请我喝上一杯吗?”

“我向来慷慨,但你并非是一道可以用来佐酒的新鲜食物。”医生失真的声音从上方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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