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春(13)

作者:说郛

医生拉起一床毛毯盖在陶汛蜷缩起来的身体上,他在他白软的掌心里摸到一层潮乎乎的冷汗。医生握着的陶汛手腕,细微的脉搏正在他指腹间震动,陶汛无意识战栗让他眼瞳中闪过一道狰狞的异芒。

陶汛一整天都在反复发烧,他的意识昏沉,并不知道医生在他睡着之后都做了什么。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陶汛揉着眼睛看着医生站在卧室的鹿角灯下,柔和光影在他的瞳孔中模糊开来,他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眼睛里只装下医生的背影,陶汛说:“抱。”

医生转过身来,看着陶汛烧的通红的脸,并没有依言过去抱他,医生朝陶汛招了招手,轻声道:“过来。”

陶汛眼睛里渗出潮湿的水汽,他瘪着嘴听话地牵开被角,光脚走在橡木地板上铺陈地羊毛毯上,他的骨头被热度烘得软绵绵的,脚下无力,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他就像一只踏在雪地里的笨拙企鹅,不过几步路程都走的千辛万苦,好在医生在另一端接住了他。

陶汛靠在医生的肩膀上,他顺着医生的指引,看向圆桌上的一只银盘,他好奇地问:“一节手指?”

陶汛忽然睁大眼睛,他看见了那节粗大的骨节上套着一只宝石戒指,那只带着戒指的手曾挥舞着斧子重重地砸在玻璃墙上,陶汛猛地向后弓起脊背,他害怕地说:“是怪物。”

医生站在陶汛身后就像浇筑起了一面坚硬的高墙,让想要逃避的陶汛无处可躲,他伸手固定住陶汛的下巴,强迫陶汛看着那节被他切断的手指,静静地说道,“它死了,我杀了它。”

陶汛缓慢地接受到了医生的意思,他将那理解为这只丑陋的怪物已经消失,手指被呈于盘中,它再也无法手持利斧伤害到自己,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瞬间升腾起来,陶汛空洞的眼睛里绽放出浅透洁净的光泽,他抬头看着医生,灯光照在他漂亮的面容上浮出一层毛茸茸的温暖,他带着天使一样的微笑,低语道:“砍碎它。”

“当然。”医生承诺道,他听见陶汛软和天真的声音里道出阴冷瘆人的字句,他笑着看着这只幼小的同类,温柔地说道:“它再也不会让你做噩梦了。”

第八章

陶汛这次生病烧坏了喉咙,咽喉的疼痛让他难以吞咽食物,近一礼拜他连说话都少了,医生摸着陶汛腮旁的骨骼,原本圆润的触感消失了,软肉随着他的厌食症藏了起来,他看起来更为羸弱消瘦。

医生在一只烤好的杯子蛋糕上涂抹上焦糖奶油,他希望这份小甜点能吸引陶汛的注意,让他能走下楼梯,来到更为开阔的庭院中散散步。

陶汛被医生牵引着出门,记忆中那顶黑色的机械顶灯被换成了一盏水滴形吊灯,一楼南边的墙面被打通成一扇巨大的玻璃门,杏色的落地帘上勾勒出小枝藤蔓,那层轻薄纱帘带着阳光游曳而来,陶汛不由自主地靠近那扇门,晨间的微风将陶汛包裹起来,他惊喜地看见椭圆边桌上的那只鎏金动偶钟,比在古董店里发现的那只八音盒更加精美,陶汛蹲下来拨弄着机械环上的马匹,旋转的过来小天使正对着他微笑。

陶汛坐在餐厅里,眼睛不时落在那只动偶钟上,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填进一口蛋糕。医生捏着他的脸肉,板着脸让他好好吃完那只蛋糕。

陶汛一点也不怕医生沉下来的脸色,他嘴角还带着奶油就凑过去亲吻医生,“我能把它放在床上吗?”

那只漂亮的金钟,陶汛想一睁眼就看见它。

医生看着陶汛眨动的眼睛,开阖的唇瓣仿佛春日盛开的花瓣一样又红又软,他尝过那朵花蜜的滋味,粘稠香甜的汁液流淌在他的齿列之间,那甚至可以短暂地麻痹他脑子里的神经。

医生捏着陶汛的后颈,像提起一只小动物般把他放在自己腿上,医生咬住陶汛的耳垂,轻轻一吮,唇峰就贴在他的耳廓旁,否定了陶汛的意见。

“不行,你不能抱着它睡。”医生的声音低又沉,像是从胸口里发出柔和的震动,一下将自己所有的不满都显露在这句话中。

在更晚一些的时候,他们的门铃被人按响,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正欲拜访医生。医生感到陶汛身体里的热度明显上升,他解开了陶汛外套上的角扣,随手拿了一只铅笔反手放在身后,从容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虽然与医生同样高大健硕,但从他拘谨交叠的双手可以看出来,他并不自信,只是一双狼目有着丝毫不曾掩饰的贪婪,他是一只年轻的狼犬,在医生的面前却显得那样弱小平庸。

“您好,秦医生。”那个男人微微低下头颅说道:“我今天来,是为了向您道歉,为我父亲鲁莽疯狂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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