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梁(2)
“具体任务是什么?”拐进一条小路,梁桢才问。
“郊区有一家小破仓库,其实是日本人的弹药库,我们的目标是炸了它,简单吧?”走到居住的小院门前,白树生掏出钥匙,“你加入军统四年,咱们搭档满打满算也三年半了,明天可就是考验默契的时候了,你小子别给我掉链子啊。”
“知道了。可是这次任务消息太少了,也太紧迫,我担心……”
“相信上级,再说咱们在日军内部有人,”白树生打开门,“不过,我最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好像有眼睛在看着我们一样。”梁桢不解,白树生也没过多纠结,笑了笑:“反正呢你机灵点儿,有什么暗枪、冷箭的,都麻溜儿躲开。”
2.任务
哈尔滨的白天也是冰天雪地,太阳没有一点用处。梁桢端着他的97式狙击枪蹲在远处库房的房顶,等待着白树生布置好炸药撤离之后,他会通过射击将引信点燃。之后将会是一连串的爆炸,给他足够的时间从容离开。
这把日式狙击枪还是缴获的战利品,虽然效果比德国人的毛瑟差了些,但是胜在动静小,穿过人的身体之后,当事人可能还得愣一下才知道自己受伤了。梁桢挺喜欢这把枪的,平时可以放在乐器盒里。
他从瞄准镜里看到了白树生,对方正在趁着巡防兵轮班混进仓库,然后放置炸药。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梁桢默默数着,看着巡防兵走向远处——忽然间,这群士兵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身跑回来。梁桢瞬间架起狙击枪,测算风速,瞄准了领头的人。
好在白树生藏起来了,巡防兵没有找到。
梁桢看见白树生将所有的炸药安放好,但是因为刚才那么一闹,他错过了最佳撤离时间,只能躲在角落里。如果现在不点燃炸药,哈尔滨的雪会让火药受潮,时间拖得再久,可能引信都不会着。
但是他必须等白树生安全撤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梁桢额头上冒了汗,他的手一直放在扳机旁边。忽然间,第一枚炸药不知被谁点燃了,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紧接着仓库消失在了火光和滚滚浓烟之中。
是谁!白树生他自己吗?他想同归于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梁桢被震天的爆炸声炸得一瞬间头晕目眩。屋顶的雪被震落,梁桢顺着房梁滑了下去,摔在层层堆积的雪堆里,有一刹那失去意识。
他慢慢苏醒,机械性地将枪拆开放进盒子,跌跌撞撞跑出去,避开警察的搜查,回到那间小屋。背靠着门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梁桢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他意识到,他的搭档,刚刚牺牲了。
自杀式的攻击,他心甘情愿为了斩断敌人的后勤补助,牺牲自己的生命。
白树生今年二十八岁,进入军统九年,在哈尔滨潜伏七年,曾经暗杀日本军官三十五人,截获重要情报数十次,十二次负伤,获得过三枚军功章。马上,他就会有第四枚。
梁桢抱着头,蜷缩起膝盖,无声地哭着。
他进入军统就是因为白树生的坚持。他本应该坐火车从北平下车,但是睡过头来到哈尔滨,下车之后恰巧遇上了白树生和他的老师,也是日后梁桢的恩师,廖向生。廖向生本来想把他打发回北平的,但是37年刚刚发生卢沟桥事件,伪满一片混乱,梁桢在哈尔滨街头目睹了日本人欺压爱国者的恶行,坚持想参军报国。
白树生说,那你干脆跟我们走吧。
特训班出来之后,白树生说,我搭档走了一年多了,要不你跟着我吧。
之后四年,白树生对他来说是个大哥哥,也是能一起喝酒的好朋友。可是到头来,梁桢甚至不知道白树生每次打电话都是打给谁。他木讷地走向床头柜,把乐器盒藏到后面,不小心碰掉了本就没有卡准的夹板。
夹板下面有一块银色链条的男士手表,还有十三封信,其中只有一封写的是“江浪收”。
梁桢把信打开。
“我的老搭档,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没能一起回来。抱歉啊兄弟,没给你留个正式的告别,师父说过,为了国家为了胜利,咱们都不能怕牺牲,希望你秉持报国初心继续前行。手表是送你的,如果遇上认识这块表的人,他们也许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你一把。十二封信是给我哥哥的,对,我每次打电话找的都是我的亲大哥,他在上海,是个小老板,也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需要你每隔半年寄一封信给他,这个忙你得帮我吧?希望六年后战争能结束。咱们晚点儿再见。白树生。”
如果任务顺利,他们会一起回到上海,并肩战斗。白树生也将见到他九年未曾见面的哥哥,亲口诉说这九年未见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