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76)

作者:藤花琅

他说得很混乱,喃喃着:“我什么都不记得,下午的时候我想离开漱月里,出租车司机一直在抽烟,然后402住的一个女人,她把我推到了一堆纸箱子里……她说得我都不知道,我有好多都不知道。”

辛宛忽的看向他,眼神哀求:“所以她是真的离开了吗?哥。”

宋珩说不出话。这太残忍了,让他重新经历一次崩溃,这是惩罚。

“我一点都不信,这没可能的,我才几个月没有和她见面。之前的时候她还说过年的时候会给我包牛肉的饺子,我说想吃绿色饺子皮的,因为没吃过这种,她就说会提前准备菠菜汁的,”辛宛说,“她骗人。”

宋珩去拨他被风吹得杂乱的头发,只是叫他的名字:“辛宛。”

“上面写着她2002年离开的。2002年、2002年,但我不记得这年发生过什么了,”辛宛还在继续说,说得很慢,垂着眼,“我觉得头疼,很想哭,哥,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你在一片白色的空地上,你知道你要什么,但不知道朝哪儿走。我觉得她有话对我说,但她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

“她……”宋珩说,“她给你留了很多话。”

辛宛怔怔地看向他。

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辛宛说的话只能记得大概,宋珩沉默了会儿,轻声说:“你奶奶她说,希望你少吃校门口卖的跳跳糖,对身体不好。”

“要多吃蔬菜和水果,不要挑食不吃胡萝卜。”

辛宛捏紧了手,浑身不自觉地发抖。

“她还说——”

辛宛抬起眼看他,很长时间没挪开,又听见宋珩说。

“说,希望你开心幸福,每一天都是这样。”

辛宛没有问他“你怎么知道”,只是又低下头,干燥灰白的地面忽的滴上了水痕,哭得没有声音,很安静,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呜咽的声响,打了哭嗝:“过、过去很久了吗?”

“四年了,很长时间了。”宋珩轻扣住他的后脑勺,让他贴在自己怀里,辛宛的衣服都是冰凉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角,问他:“我那个时候哭了吗?”

哭了的。

辛宛从小和他奶奶一起长大,生活了十六年。2002年,辛宛的奶奶去世,原因是一场发烧,年纪太大了,没能挺过去。宋珩记得当时辛宛的眼泪,他拽着自己的衣服边角,眼泪鼻水脏了一脸,歇斯底里地哭,又抱着他,哽咽着说:“宋珩,以后再也没人那么爱我了。”

少年人不懂情爱,也不懂私奔与殉情,至少对于宋珩而言,爱只是想给辛宛擦眼泪,无关其他。于是他去碰那些温热的眼泪,说“别哭了”,说“那以后我来爱你,好吗”。

“应该哭了吧?但我也想不起来,”辛宛重重地砸了两下头,宋珩扣住他的手腕,制止住了他的动作,这才看到他手上青紫的痕迹,“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那就先不要想了,”宋珩扣住他的手,“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辛宛。”

很轻的一声“嗯”,辛宛抬手抱住他的脖颈,很淡的汗水味道,温热的,羊毛围巾干燥柔软地贴着他的眼皮,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哽咽:“那哥,你再抱紧点我,行吗?”

宋珩的确那么做了。天彻底黑下来,只剩他们这边方寸的光,仿若天大地大只剩他们两个人,所有人类文明的痕迹都消失不见,月亮缺乏概念,除了体温,其他都不需要存在。

辛宛哭累了,在这种温热里丢掉了所有挣扎与哭泣的力气,昏昏欲睡,依稀听见有人的声音,但听不仔细,宋珩说了声:“大爷,我们等下就走。”

睡意就这么醒了大半,是管理员要下班了,在催促他们。辛宛试着撑着地面站起来,但又抬起眼:“我腿麻了,哥。”

“那我背着你下去,”宋珩看着他的眼睛,“好吗?”

辛宛侧过头去看墓碑,那张照片仍在笑,他伸手去摸了许多遍,然而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于是他朝照片笑了笑,轻声说“我走了”,这才顺从地趴上宋珩的背,宋珩托着他的腿走得很稳,下山的路狭窄阴绿,踩着枯树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要是困就继续睡。”宋珩低声说。

辛宛只是偏头看很远的灯光点点,在这条下山路中,他仍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仍是站在那片空白的广阔里,但无需担心跌落和迷路。

——在这段路程,或许以后很长的路程中,宋珩都将是他的方向。

他又闭上了眼,眼泪温热地流过宋珩的后颈。

作者有话说:先来滑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两天刚交上出版社的稿子,三次元一直很忙得焦头烂额,等回头月底考完场很重要的试应该就能暂时闲下来了,没有弃文,我真的蛮喜欢这本,所以不会舍得弃文,但让大家等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抱歉抱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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