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番外(4)
片刻后,在阮慕阳被这个别扭的姿势折腾得手臂都快麻了的时候,温初月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拿起工具继续倒腾阮慕阳的头发。
阮慕阳半个身子靠在他小腿上,头几乎要枕在他大腿上,只要一抬眼,视线就能和他对上,于是温初月就看到阮慕阳微微一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又很快垂下眼去,好似在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心的,只是习惯于压抑了。”温初月在心中评价道。
温初月动作流畅地修掉一缕头发,晃了晃脑袋,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还知道把指甲剪了,不错。这衣袖有点长了,明天让人给你送几套新的来。”
阮慕阳便知道关于他那掌骨确实没什么好话,恭恭敬敬地回道:“谢主人,不过少年人长得很快,这衣服兴许过个小半年就合身了,可不必这么破费的。”
温初月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把,假嗔道:“臭小子,把你主人想成什么了?连几套衣服都买不起吗?”
阮慕阳的目光扫过掉了漆的门柱,摇摇欲坠的围墙,少了半截的窗柩,荒草丛生的庭院,而后语气平淡地说:“主人虽说是温家四公子,依旧有许多事都身不由己吧,大可不必为我费心。”
“哦?我几时说过我是温家四公子?”温初月的声音极其清朗,有时会故意放得很柔,几乎有一种轻佻的感觉,可这一句的语气倏然冷了下来,便有了几分森然的味道。他支起手肘托着下巴,半眯着眼,慢悠悠说道:“世人都知道渝州温家有三位公子,何来温四公子?”
在江南六城随便拎一个有鼻子有眼,脑子没病嘴巴能言的路人,都知道温乾温老爷家,乃是渝州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温老爷的小妹还是当今颇受宠爱的妍妃,温家算是正经八百的皇亲国戚。除此以外,温家出产的织品当属江南一流,名下的“婉云良织”乃是皇家御用品牌,宫廷之中但凡跟织布有关的东西都是出自温家之手,皇上的龙袍也不例外,多少名门贵胄一掷千金,只为早日得到一件绣了“婉云”的衣裳。
温家家业虽大,温老爷本人却不为名声所累,待人亲近和善,重情重义,和亡妻婉云的事迹更是被传为佳话,在江南百姓之中颇有口碑。温家三位公子亦是人中龙凤,大公子温烨子承父业,算是婉云良织半个当家,二公子温骁早年从了军,现已是镇南大将军手下的一员大将,三公子温栎高中状元,如今是太子府谋士——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温家还有四公子。
温初月的眼睛生得狭长,眼尾上挑,被眼尾的泪痣一衬,几乎带了一点媚态,可他半眯着眼时,目光深沉下来,便连那泪痣也染上了几分危险意味,就像一只窥视着猎物的豹。
危险,却优雅。
阮慕阳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屏住了呼吸,只觉在他那目光下呼吸都是多余的。
“说说看,你是如何知晓的。”温初月的语气慵懒而缓慢,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厉色。
他手上的剪刀相当恰好地停在阮慕阳脖子附近不到三寸的地方,锋利的刀尖在阳光下闪着不详的光泽,而他脸上带着森然的笑意,指尖轻轻划过少年的脖颈,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瞬就能用剪刀割开少年人细嫩的脖颈。
“凉薄孤苦吗?”阮慕阳平静地想,“摸骨先生说得真准。”
“是我推断出来的,”阮慕阳语气淡淡地说,“福伯是温府的大管家,主人您又姓温,必然是温家的人。送我来这里之前,温家人什么都没跟我交代,福伯说先让我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再走,却被二夫人拦下了,言语之中可以看出来二夫人特别……特别厌恶主人,她就是想让我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邋遢小叫花子形象出现在主人面前,好达到羞辱您的目的。我想,主人若只是普通的外亲,她也不至于这么记恨,必然是主人的存在对她有一定的威胁。
“来到这儿以后,我发现福伯对您很尊敬,如若您是温家内部族亲,他该唤您一声‘少爷’,可福伯只单单唤您‘朗公子’,这是一种介于亲与疏之间的特殊称谓,不是外亲,又不以内族相称,老管家尊敬您,二夫人记恨您,我能想到的便只有私生子这一可能性了。我昨日才见过三公子,主人您看起来该是比三公子年少一些,所以我猜您是温家四公子。”
阮慕阳说完,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温初月那看不出情绪的脸,缓慢地闭上眼睛,微微仰着头,静静等待剪刀落下,他不怕死,他只是不想最后还被那人当作心怀不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