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4)
团齐了。人们跟着导游,闹哄哄朝着值机口走。脏辫没让他跟着一起走,而是从他手上拉过行李箱,带着何株以上厕所的名义跑到偏僻处,蹲地上打开行李箱仔细检查起来。
脏辫的心情很好,叼着棒棒糖,哼着一首说不出名字的老歌。
“我想再确认一次,这个手术,在当地是合法的吗?”何株的声音有点发颤。
脏辫停下动作,抬起眼,嘿嘿笑着看他。
“当然,百分百,”他笑道,“就像我们放贷一样,绝对是合法的,一点漏洞都不会有。”
第二章 何医生的第一次
从货车上下来,何株面前是一座破酒吧。
脏辫——自称金哥的男人,用草帽不断扇着风,顺便和路过的本地美女吹口哨。
他骂骂咧咧天气热,一边焦躁地看着手机。终于,一个瘦得和猴一样的男人从酒吧里耷着拖鞋出来。这人穿得很破烂,就是当地常见的白棉背心和短裤,但嘴里叼着根价值不菲的雪茄。
如果不是一口流利的中文,何株根本分不清他和本地人的差别。
金哥很激动地迎上去,不停寒暄讨好;男人只是懒洋洋抬起三白眼,示意他到边上说话。何株等了大概有半小时,想看看手机打发时间,但是自己的手机在金哥那。
两人在树荫下说得起初很好,后来又有了点争执,金哥不断在比着数字的手势,似乎在扯金额的事情。
最后男人比了个“7”,金哥比了个“3”。
“过来。”金哥对他招招手,和招小狗一样。何株只能忍气吞声过去,寒着张脸。
男人问:“你现在能开工吗?”
何株没反应过来。
“现在,马上开工,有很多单生意在排队。”他说。
何株呆了三秒,转身就走。金哥穿过马路抓住他,想把他拖回去。
“我确认过,这个是不是合法的,你说是合法的!”何株难得语气激动,在炎热的天气下,额头满是汗珠,“我只在马来西亚本地的合法医院做——”
“是合法的,是合法的。东南亚嘛,医院不像咱们那儿那么规范,有的就是小诊所,但肯定合法,有双方的协议的!我让他带给你看!”
何株必须给自己找一些底牌,而他唯一的底牌,是严武备。
“我警告你,”他一字一句,“我最好的朋友,是警察,是刑——”
话没说完,金哥猛地捂住他的嘴,狠狠地将他摁到街边行道树上,下了死手,何株顿时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何株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几个高年级的孩子在午休时候拉到操场角落的树边,那些人将他摁住,把毛毛虫从他衣领口丢进去,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叫。
严武备从教室窗口看到了,居然从二楼窗户跳了下来,抓起地上的羽毛球杆就冲了过来。
“——同学我认识你吗?”
“好像见过,你是住我家楼下的吧?”
“为什么帮我啊?”
“——刚看了本武侠,想试试当英雄。”
“……你有病吧。”
“X,你才有病吧?”
……
何株回过神,他已经被金哥拽了回去。金哥嘴里骂着:“MD,哭哭啼啼的干什么?神经病……”
那个瘦子皱着眉头看满脸是泪的何株:“他行吗?我第一次看见医生先哭的。”
“他就这鸟样,我第一次讨债去的时候他抱头蹲在马桶边哭了好半天。”
“先上车再说。”
路边有辆贴着“优质大豆”字样的面包车,两人把何株拉上这辆车。何株又哭了,他意识到了事态的性质,他们是在中途换车,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正规手术。
这趟路程足足开了四个小时,车开出城市,四周都是荒野景象;通过一座石桥时,瘦子丢过来两个眼罩,要求他们戴上。
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黑暗中,何株晕车了,吐了几次,金哥哇哇大骂,但这都没能让他们停车。
面包车最后停在一座歌舞厅前。
何株其实看不见,他只知道自己被拉下车,然后开门声、蹦迪音乐声、扑面而来的烟臭味,有点像童年回忆中的迪斯科舞厅,只是音乐震天响,却连一丝人声都没有。
带路人带着他们从地面往地下走,七绕八绕迷宫似的;地下反而有人声,能感觉走道两侧都有人,还有说话声,但都是用本地的土话,他们听不懂。
然后,何株闻见了熟悉的味道。
——医用消毒剂的味道。
眼前乍然明亮起来,他好像身处于一个手术准备室。说是“好像”,是因为以何株的标准来看,这地方更加像是个按照手术准备室场景搭起来的情景剧场。
没有几样东西摆的是对的,就连他们这样直接走进来,其实都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