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性(13)
院中长了一棵能遮住大半边天的榕树,枝繁叶茂,青石板上遍布青苔,透出几丝凉意,树边还隐着一口老旧水井,周围的空气都潮湿几分。
沿着回廊走了一段,小伙计才带他到一扇门前,轻扣两声,待到里面应声后,缓缓打开门,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初冲他点了下头,依旧穿着他那身宽大的病号服,裹着外套就迈进门槛。
但并没有原本以为的画面,泛着幽幽木调香味的屋子里,只有燕淮一个人。
他面前摆了张黄花梨木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壶茶和两盏青釉的杯子,撑着下巴,手指百无聊赖地在壶身上轻点着,听见声音,才抬眼看过来。
屋里光线不太亮,那双眼睛便显得愈发深不见底,认真盯着的时候,就好像两股深海漩涡,要将他吸进去。
宁初避开那道目光,缓步走过去,身后小伙计关门的声响传进耳朵,意味着这里面就剩他们两个人,让他有些不安紧张,脚步不自觉地顿住。
坐在桌后的人眼眸微闪,似乎是想到什么,站起身来:“要不要把门打开?”
宁初怔愣,随即反应过来,微微摇头:“算了,这么宽的屋子我还不至于犯病,燕总多虑了。”
“好,那你不舒服了记得说,”燕淮看着他示意:“过来坐。”
“不坐了,我拿了钥匙就走。”
他走到桌边站定,幽暗的光线隐匿着眉眼间细微的情绪变化,靠得近了,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莫名有些暧昧。
这氛围让他心烦地想点根烟,这几天住在医院,天天被看着,他瘾也不算大,便一根烟都没碰过。
听到这话,燕淮倒茶的动作没变,反而笑了一下:“不能和我一起吃顿饭?而且你现在脸色不好,又吹了风,回去之后都七八点了,不吃晚饭?自己做?还是点外卖?”
不管是自己做还是点外卖好像都跟你没有太大的关系吧燕大公子!?
宁初无奈地撇嘴:“你到底给不给我钥匙?”
对方淡然自若地看着他:“不,给了你肯定立马就走了,我今天还不想一个人吃饭,怎么可能轻易给你?”
“……???”
你好歹是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呼风唤雨的大佬,这么耍无赖真的好吗?
宁初一时间被这话无语到,精神一刺激,还没完全恢复的脑袋忽然晕了一瞬,身体趔趄着晃了晃。
“你怎么了?”
离得本就不远的人眼疾手快地几步跨来扶住他,身体靠近过来揽住他的腰,自然熟稔地仿佛这动作时常发生,跟条件反射一般。
鼻尖萦绕了一缕从宁初瓷白颈窝里飘过来的味道,与燕淮之前在禧天或是电梯里嗅到的淡淡烟草味不同,而是那种让他午夜梦回时熟悉的、眷恋的气息与感觉,毫无征兆,直击灵魂。
燕淮怔在原地,惊疑地偏头盯着这人的侧脸,那抹眼尾的红痣宛如心尖上刺出的一滴血,让他此刻莫名产生一丝难以自持的难过情绪,心脏蓦地抽痛一下。
“你……”
你跟我,是不是曾经认识?
*
在短暂的眩晕之后回过神来,宁初眼皮抽动了两下,蹙眉后退一步,将自己从燕淮温热的包围圈里解救出来。
他淡声道:“没事,只是没想到燕总脸皮能厚成这样,有点儿吓到了。”
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他撩起眼皮,才看见燕淮拧着眉,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晦涩不明,似乎在琢磨什么,又像在怀疑着什么。
宁初心里咯噔一下,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回神了燕总。”
对方没被响指惊到,反而又愣了几秒,才慢悠悠地眨眨眼睛,盯着他缓缓启唇:“哦……要吃饭了吗?”
宁初:“……”
“你不吃点营养的,这个体力没法回去,半路就该躺下了,”燕淮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警察第一个带走问话的就是我。”
“能别咒我吗?”宁初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而且你这么不想和我呆在一起,会让我觉得……”
面前的人意味不明地笑笑,看得宁初心里发毛:“觉得什么?”
“——觉得你跟我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宁初的瞳孔骤然缩紧。
——没有过节,你的初恋罢了。
但他面上还保持着和刚才一般的平淡,看不出任何异常:“燕总说笑了吧,在禧天那次,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吗?可我总觉得不是。”燕淮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一个猎术精准的猎手,在观察搜寻着某个破绽,亦或是某个时机。
“当然是,”宁初淡定垂眸,“不然怎么我们俩都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