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番外(53)
偶尔,他会趁江虹通宵搓麻时,在深夜偷偷溜出门,走进街拐角的那家网咖,在二楼最角落的座位,挑两部电影或者纪录片观赏。他会在凌晨踩着路灯的暖光回家,街上静悄悄,只有漫天繁星挤得喧闹,无论刚才在别人的故事里哭过还是笑过,此刻他都只与自己对谈。
其实他很少感到孤独,从识字开始,他的精神世界就被书籍和影像填充得异常丰盈,童年时缺乏的爱与教导,所幸都从其中一一学到,浸润在骨血中,不断滋养他坎坷的生长。
可今天,当他的影子被路灯拉长,猎户座齐整明亮的星辰腰封高悬夜幕,他突然开始想念一个名字,一张脸孔,它们就好像这三颗星一般早就停留在那,只等他抬头撞见,然后轻声叹息。
soft
春节很快来临,秦笛上面四位老人都不在了,爸爸那边的亲戚几乎断了往来,大姨每每邀请他们除夕一同守岁,江虹也都拒绝。于是春节对于秦笛来说,就是做比生日再硬一点儿的菜。帮江虹包了饺子,趁她下锅的功夫,下楼放挂鞭,回来就着外面连天的鞭炮声和眼花缭乱的晚会画面,踏实吃完一顿饭,收拾停当,听完电视里的倒数,这个节就算过了。
初十刚过,秦笛的短信列表里原本的拜年祝福就被“作业”两个字给挤出十八线开外,除了数学作业无人问津,几乎每科都有人来问。秦笛捧着自己那部简直有辱智能机名号啥也干不了的手机,每日速打上千字,后来再有问的都直接回:“电话?”
所以那天祁松言发来信息问他“作业写完了吗”,他都没看是谁发的,抓住了“作业”这个关键词,条件反射回复:“电话?”
等到几秒钟后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上“米祁妙妙屋”的备注亮起,他一骨碌从床掉下地,鞋都来不及穿,站得笔管条直按下了接听键。
“喂。”
“什么吩咐啊,秦老板。问问写没写完作业还得电话说啊。”
“不是,我以为你问作业题。”
“哦,还以为你想我了。”
秦笛坐回床边,把右脚踩在左脚背上,努力找回平日吐槽他的语气:“这位同学,脸捡一下。”
“哈哈哈,年前约的饭,搞吗?”
“什么时候?”
“明天。”
明天!秦笛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书桌上的日历,二十四天没见面,他以为要等到第三十五天才能在返校那天见到祁松言,可是这个电话,让日期一下提前了十天!他勉强稳住心神,从枕边抓过手帕攥在掌心,语调轻松地问:“几点,在哪。”
“在我家。小轩和大晨我都通知了。轩馋你作业,咱们就别背着那堆卷子到处跑了,也怪冷的。”
“在家里吃吗?”
“他俩说没意见,吃外卖也行,咱们在家里做也行,我听你的。”
秦笛攥紧手帕,把棉袜踩得皱起,乌黑的瞳仁转了几次,说:“在家做吧。”
“你可想好,我们仨两个拥有全能母亲一个拥有二级厨师阿姨,煮个方便面都费劲,在家做除了给你加加油什么也干不明白。”
“你们想干,我还嫌碍事,等着吃就得了。”
“妥了,你出力,菜我们买。明天你在学校下一站下车,快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几点起来几点来,不用起早。”
“嗯。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我想吃芹…菜炒牛肉。”
秦笛被他的停顿拽起一口气,太阳穴直跳,等他说完菜名在心里暗骂他三四遍,偏又不好发作,闷声嘱咐:“看你像牛肉…你把想吃的跟阿姨说,让她买菜,你们不知道都用什么。”
“行,都听你的。”
“那,明天见吧。”
“好~”
挂了电话,秦笛把蹬掉了一半的袜子提上,出了会儿神,忽然一头扎进被子,虽然捂着脸努力克制不哼唧出声,但也确实踢了两下小腿。听你的,都听你的,怎么能这么好听啊,仿佛推开窗就是春暖花开。他红着脸露出一对晶亮的眼睛,平复了心跳,又觉得懊恼。耗费多年训练有素的洒脱乐观,似乎被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他严防死守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被牵动了情绪,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第二天,秦笛醒得很早,也可以说基本没怎么睡。幸好假期休息得充分,没太长黑眼圈,只是扇形的双眼皮更明显了点儿,眼尾微微泛红。手拿把掐着可怜的流量,又复习一遍下厨软件上收藏的做饭技巧,才踏着清亮的阳光去乘车。
说快到了就打电话,可秦笛还是拖到了下车才打。祁松言叫他下来了原地等,他却偏要逆着祁松言来的方向慢慢去迎。还没走上一分钟,就远远看见祁松言的黄色外套,望见他便迈开长腿,风一样刮过来。他也疾步走过去,他们像两颗什么水果,在异常明亮的冬日晴空下光灿灿地靠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