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番外(33)

作者:太阳是假的

周末的第三自习室,长桌边只剩了秦笛一个人。

其实原本如此,只是回到了当初而已,没人打搅,他刚好可以尝试正视一下数学,虽然落下了太多,但任何行程只要决心开始,就不算晚。然而四个小时过去,他从走到爬,最后痛苦地原地打滚。

正当他手扶额头和一道题较劲的时候,祁松言拎着保温盒坐到了他身边。

“居然在学数学吗?”祁松言假装没看见秦笛眼里的诧异,用食指推起书确认了一下封面。

“你…不补课么?”

“上午补的,阿姨做饭做多了,正好我也有题问你,就带过来一起吃了。”

秦笛垂下睫毛,没有说话。

他们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挨这样近了,衣袖轻擦,闻见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祁松言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眼神一定很贪婪,可他就是看不够。连秦笛脸上被阳光照见的细软绒毛都要一根根数过去,卷起的袖管边显露着小小的红痣,随着秦笛一下下按动圆珠笔而轻跳。

秦笛的目光散在纸页上,却再没看进去一个字。他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祁松言的逻辑陷阱,所谓有来有往,其实不过是他有求而来的喂养,他从自己这里获取缺少的,又把多出的强塞过来当作回报,似乎这样就能维系出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让所有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觉得他们交情不错。祁松言富有余力的家境使他能轻松供养这样一个随时可以答疑解惑的人,秦笛突然感到懊恼,如果他能够戒除嘴馋的毛病,就不至于被祁松言一路洒下的面包屑引到这么尴尬的处境了。

圆珠笔“咔哒”一声重重收回笔尖,秦笛深吸一口气,转向祁松言,刚要开口就看见郁南从最后排的空隙里一步步走过来,迎上秦笛的眼睛,却把话头落在祁松言身上:“祁妙?你也在这儿啊。”

祁松言看着秦笛瞬间空白的表情,狠狠闭了下眼,回头问她:“有什么事儿吗?”

“怎么这么凶,打扰你们了吗?”郁南微微皱眉。

“我们正准备吃饭。”

“我手机没电了,想借个充电器,方便吗?”她问得太过小心翼翼,祁松言也有些不好意思,拉开背包,掏出充电插头和数据线给她。

郁南马上恢复了开朗的神色,举起充电器朝他挥挥:“谢谢,那你们吃吧。”

祁松言按了下眉心,缓声问秦笛:“你刚才有话要说吗?”

秦笛平静地说:“我有事要马上回家,题你先找别人解决一下吧。”

祁松言转头看了看摞得山高的保温盒,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把饭吃了吧。我送你吧。其实没有题要问。如果非要问,我只想知道你怎么不开心。他恨自己此刻的笨拙,把一肚子话束成缄默,压在唇边,直到秦笛头也不回地离开。

上午司君遥给他看了猫咪的新照片,洗得干干净净,正把掌心当食盆吃得眯起眼,明明是那么凶的小猫,费劲巴力喂熟了也肯和人亲近呢。可他原本暗自得意的食物顺毛法却彻底失败了。

秦笛从图书馆跑出来,抬起脚又无处可去,怔了一会儿,走到河堤上,顺斜坡而下。

接近深秋,枯水期的河面低到了底,暴露着连片的浅滩,野草在沙石缝间蓬勃生长,挥霍冬来之前最后的生命。秦笛走进去,被开始泛黄的绿意淹没了鞋裤。

他按按背包,发现小面包落在了自习室,顿时更加悲伤,摸出米奇小铁盒,吞进最后一颗巧克力,用力把盒子丢进高草。好像砸到了哪块鹅卵石,清脆的一声响,秦笛立刻撒开腿跳进去,分开密实的叶片,把铁盒捡出来,捧在手心细细地擦了。

草叶边缘擦过他的脸颊,留下细长的红痕,他委屈极了,自己可以单纯因为甜就喜欢一颗巧克力,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因为他这个人而喜欢和接近他呢?不要因为面孔,不要因为成绩,就因为秦笛是秦笛。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悖论。剥离开这些后的真实,他几乎从没有让谁一窥究竟。他的敏感与自卑,脆弱和阴郁,都被他锁在心脏一角,是他最惧怕被发现的丑陋。恰如一只玻璃墨水瓶,外表坚不可摧,黑色盖子却日复一日旋紧墨海,绝不为外人道。

他握着盒子,穿过万柳桥,步行走回家。江虹并不在,估计是去搓麻将了。一块两块的大小,她打十回能赢八回,所以也不能算打发时间,倒颇有点创收的意思。秦笛吃过昨天的剩饭,去江虹床头偷偷翻出她参加婚礼带回来的喜糖袋,把糖盒塞进去,袋子有点小,他把米奇耳朵往里按了按,抽紧拉绳。

保温盒没有错,米奇头也没有错,错的是他面朝太阳的脸庞和没入阴影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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