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里面并没有什么血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照片。

拿手机拍摄的笔记本内页，光线不太好，好在可以看清内容，林宵北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爸的字。

浅黄色的纸，蓝色的墨水，第一张清清楚楚地写着：98年6月16号，齐颖和花三十万雇人杀害林宗，在清远街开无牌桑塔纳撞人，原因：

97年农产品期货市场林宗伙同内部人员篡改规则致使齐颖和损失3.5千万。

98年8月，齐颖和投资“桃缘”度假村，因补偿款问题与村民发生冲突，齐颖和手下将带头村民打死（斧子砍刀等），贿赂刑警队大队长孟85万元。

99年1月，齐颖和放300万高利贷给“远航”老总赵军，99年3月，收回1200万，赵还不上，8号齐颖和拘禁赵，致使赵残废。

99年5月，齐颖和为了垄断本地建材市场，与人发生冲突，殴打拘禁，贿赂大队长孟50万元。

像判决书一样的记录，看得出来不是一次性写下的，大概是像写日记一样，发生的时候就记下来。

看到最后一行，林宵北顿了顿，点开第二张图片。

依旧是手机拍摄的笔记本内页，都是99年的事情。

第三页，第四页，林宵北一张一张地看，看到 第八页，他点了叉，往下滑。

除了笔记本内页还有别的东西，枪支照片，管制刀具照片，合同，收据，借条，车牌照……

看完这些东西，林宵北继续从第八页往后看，好像突然有一年，他就开始收敛了，至少手下再没有人命案子。

齐元就是那年出生的。

想洗白吧，林宵北想，还挺成功的。

至少据他所知，现在齐颖和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平时还会拿出很多钱来做慈善。

草草地又看了一遍，林宵北把读卡器拔出来，放回自己兜里。

爸，你为什么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呢，这不是完全真实的记录吧，因为这里面根本没有你的一点痕迹。

为什么要记这些呢，因为害怕还是不安呢？你知道自己在挣谁的钱，当谁的狗或者是替死鬼吗？

你和妈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妈知道这些吗？你拉着她走鬼门关，她同意吗？

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只能去问死人，但死人是不会回答他的。

“哥。”齐元突然打开卧室门，“你在干什么啊。”林宵北没说话。

“怎么啦？”齐元走过来，捧着他的脸，“脸色这么难看。”

齐元的手很热，手心软乎乎的。

林宵北想，好暖和，你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就连你爸那样的人有了你之后都决定改变接下来的人生，好好生活了。

人生是多容易被改变的一件事，一个念头就可以转向，一句话就可以毁掉。

“哥？”齐元的声音很轻，带一点惊慌，“你哭了？”

他慌乱地撩起衣服给林宵北擦眼泪，心疼地说：“你哭什么啊？”

“刚刚看了一下那张内存卡。”林宵北的声音很平静，“都是和爸妈出去玩的时候拍的视频，很想他们。”

齐元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好把他抱住，安慰似的来回抚摸他的脸。

你在心疼我吗，一定是吧，你这么单纯，这么善良，很容易因为别人心软，就算你长不大，天真幼稚，我也不怀疑你为了我会付出很多很多，会原谅我很多次。

所以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只有这一次，除了这件事，我不会再做第二件让你伤心的事，我会计划好，等待合适的机会，不出岔子，也不会让你知道真相，不会让你挣扎难过。

“哥。”齐元说：“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好难受，我害怕看见你哭。”

“为什么害怕呢？”林宵北问他。

“我不知道。”齐元说：“第一次看你哭……”

“好吧。”林宵北捏捏他的手指，“那你陪我说会话吧。”

“嗯嗯。”齐元赶紧点头，“说什么啊。”

“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吧？”

“我也不知道，反正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了。”齐元振奋了一点，“我和你说啊，我都想起来了，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主动把米老鼠的耳朵摘下来递给你，你说不要，我觉得，哇，你好有个性！”

林宵北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呢？”

“然后我爸就拉着我要走啊，对了，他好像是去找东西的吧，但是我一直在闹，反正最后我抱着你不撒手，他就把你也给带回去了。”

找东西啊，林宵北想，可能是吧，找那个笔记本。

大概是之前就注意到了，但是害怕打草惊蛇没有动，人死了之后再过来看一看，应该是找到了，因为之后他借口给我收拾行李，有很多机会出入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