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爱情理论(95)
杨鸥稳稳接过话头,“人死不能复生,吴翔宇和他母亲走到这般境地,都不是我们想看见的......你们以前住在伐木场附近吗?”
在审讯时,吴翔宇不止一次提过故乡的树。他说每年都会有小孩都会在那片森林里失踪,教堂的塔尖建那么高,彷佛一种指引。
易一群:“怎么了?跟吴翔宇杀人有什么关系吗?”
杨鸥轻微晃了下脑袋,肩膀虽是一种松弛的状态,整个人却莫名的紧绷。
“他小时候住那块儿,在他姐姐没有走失前,对吧。”
这个时候,杨鸥的脸上又恢复成毫无波澜,一只手搭在手腕,面向镜头走了几步,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从监视器里可以瞥见有微妙的光晕打在他的轮廓,仿似错觉般地斜开,将他切割为两半。
死死生生,也不过如同在溶洞里闪过一束光,沿着光走,跟着光熄灭。
杨鸥没再说话,用沉默的目光烤灼镜头。
易一群见状,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掸掉烟灰,开口,“好,就到这里,我们试下一场。”
然后,易一群站起来,对他说:“杨老师,待会儿试吴翔宇,我希望你能呈现出不一样的状态。”
杨鸥怔了几秒,面上不显,心里讶异,这是......嫌他演得不够好吗?
但还没轮到细细琢磨易一群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他就被人领到了室内将将搭好的一处景边。这里的摆设像一个工具房,是试镜剧本里没提到的。他努力回忆,丝毫找不到这个场景和自己背过的台词有任何关联。
杨鸥忍不住问:“我该演什么?”
易一群已经走到他身后,声音有些哑,“我一般不喜欢在试镜时就让演员演哭戏,但我又很喜欢在影片里看见他们哭。一旦入戏的话,任何一种形式的哭都会很有感染力,甚至能最快调动起观众的情绪。”他顿了一下,绕到屋中央的一把椅子前,随之朝向杨鸥,“你要不要试试?”
易一群跟杨鸥简单讲了下背景,吴翔宇最后一次见到姐姐就是在这个工具间,这会是一个慢速摇拍镜头,他冷淡地环顾四周,看起来不算难过,其实眼里有隐约的痛苦。他可能接下来要回想一些事,或者要发现什么,然后引出悲伤痛苦的情绪。
杨鸥消化了一下,走到那把空椅子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看了片刻,然后问:“一定要流眼泪才算哭吗?”
易一群耸耸肩,“能表现得难过就行。”
杨鸥向后退几步,隔着一段距离说:“那我可以了。”
现场有两个机位,其中之一像只黑黝黝的眼睛,跟着杨鸥窥视他,将他所有的情绪能放大到无限。
没有台词的演绎并不简单,不是照本宣科地做几个动作,发泄一下情绪即可。这样流于表面的演技自然过不了易一群的关,他需要的演员,可以稚嫩粗糙,但一定要有灵性和货真价实的演技。
杨鸥踱步环视,神情是淡淡的,眉眼都垂着,看不出情绪。
没有剧本,没有台词,所以就是任意发挥。
他一边移动,一边挽起袖口,青筋在结实的臂膀上蜿蜒,看起来像绽开的枝叶脉络。
忽而,他顿住,两只手搭在一起,不时摩挲几下虎口,眼底透过一丝阴翳,视线落在中央。在他和那把椅子之间,有一段距离,像定点和指针,笔直立在两头,指向的都是同一个区域。
他好像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易一群站在场边,抱着臂,一声不吭,也在等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杨鸥忽然跪下,这让所有人都意外了几秒。然后他立刻站起,接着,他又跪下,缓慢膝行,向着那把椅子,彷佛那边有什么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忽而,笑声传出,由小至大,逐渐成为狂笑,就跟魔怔了一般。
这是杨鸥发出的,同时,他的肩膀开始剧烈抖动,已经跪着移至椅子边了。
有那么一瞬,在场的人都被吓到了,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易一群眯起眼睛,将手中的烟头弹掉,用脚尖捻灭。
杨鸥跪着,将手放在椅凳上,停止笑声,目色中充满了呆滞。然后,他的头低了下去,整个人也跟着萎顿,彷佛熄灭在燃烧过后的灰烬里。
他颤抖着闭上眼,一边脸贴在藤编的椅座上,嘴里喃喃,词句混沌,组不成像样的句子,好似退化成野兽的低鸣。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定格,只有摄像机还在工作,发出机械的嘶嘶声。
杨鸥忽地又睁开眼,眼底的情绪变了,看起来有几分迷茫,但不知怎地,却发出微微的笑声。
冷漠、悲哀的笑声。
“很好,”易一曲突然开口,将剩下的人拉回现实,“都拍下来了吗?”